奈何江湖里 作者:妍笑
唐芸芸向着会场众人微微屈膝致礼,举手投足间颇具闺秀风范,柔声说道:“家父与慕庄主乃是世交,今日有幸前来瞻仰传剑大会的风采,小女子受宠若惊,承蒙慕庄主抬爱,小女子愿轻歌一曲,以助众位雅兴。”短短几句话,却似春风拂面般,叫台下众人皆为她的风采所迷。
一名家丁搬来雕花脚凳放在唐芸芸身下,唐芸芸款款坐下,将琵琶抱于怀中,玉指轻捻,琴声悠悠扬起:“青宫秋夜何人怜,陌上花开无处寻,生死相依是何处,夜雨相思鸳鸯烛……”似天籁一般的歌声,引得那名富商眯眼聆听,手指轻敲桌面,颇是享受。但细闻之下,沈昀却觉得她腹气不足,尾音轻颤,较之在长乐赌坊之时输了三分,想是伤势未愈的缘故。
慕云择见沈昀一直望着台上佳人,不由得说道:“这位唐二小姐确实才貌双全,连沈兄都移不开目光。”
沈昀回眼看他,含笑的眸子里温和如昔:“佳人妙曲,自担得起夸赞,在下虽是个俗人,却更愿意与慕公子共饮此杯。”说罢,他举起桌上的瓷杯,像慕云择敬去。
慕云择神情微怔,嘴角逐渐露出一抹笑意,两枚瓷杯在空中轻碰,正当要饮下的时候,沈昀神色骤厉,那盛满酒水的杯子凌空抛出,只听得叮得一声,一枚方形暗器跌落至桌上,酒杯亦已在重击之下摔得粉碎。
徒然发生的变故叫慕云择愣住,第二枚暗器再次破空而来,竟是冲着慕云择而去的。沈昀迅速将他推开,那枚暗器顺着他耳边擦过,削断几缕发丝,无声的落到地上,一道细长的伤口出现在沈昀脸颊上。慕云择看着这挡于自己身前的男子,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低唤了一声:“沈兄……”
歌声仍在继续,除了坐于主位之上的数人外,台下其余人皆未有察觉,慕百川脸色阴沉,抬手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慕云择心中虽有犹豫,却还是听从父命再次在桌边坐下,沈昀擦去脸颊上的那抹血迹,捡起地上那枚方形暗器,镇定自若地坐到慕云择旁边。
慕百川凌厉地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带了几分审视几分戒备,却又有几分不屑几分轻蔑,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沈昀迎向那目光淡然一笑,即使他身着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青灰色长袍,坐在这些锦衣华服的人当中,却依旧不输半分气度。
他未去在意慕百川,却在转眸看见慕云择眼中的担忧之色时,心中顿时柔软了几分,轻轻握了一握慕云择置在桌下的手,摇头一笑。
慕云择心中一动,即使未有半句言语,从那只粗砺的手掌里,依旧感受到了安心。
一曲终了,唐芸芸起身施礼,含笑的明眸在台下扫过,停留在沈昀身上,嘴角轻勾,看似温婉不减,眼神中却多了几分阴沉。沈昀声色不露,只摸了摸兜子里的铁片暗器,暗暗叹息。
他为何要叹气?
只因他很清楚,这铁片暗器原为蜀中唐门所有。
蜀中唐门以暗器冠绝天下,谱上所记载的暗器种类不下于千百种,而这铁片暗器便是最寻常的一种,入门弟子皆可习得,这暗中偷袭之人,是有意嫁祸,还是想混淆视听?
这暗器分明是想取慕云择性命,方才沈昀情急之下倾身相护,而慕百川将这一连番变故瞧在眼里却完全不为所动,是他料准对方无法得手,还是根本就是在无视慕云择的性命?纵然慕云择身手不弱,在眼前这种情境下,身为人父,最先考虑的不应该是独子的安危吗?
沈昀眉头微蹙,看着慕百川走到台子中央,朗声说道:“在座诸位皆是武林翘楚,今日我无瑕山庄的传剑大会能得诸位见证,实乃山庄之幸,犬子之幸。慕某听闻近日江湖上有关于我无瑕山庄的不利传闻,皆是好事者欲坐收渔翁之利的龌龊之举罢了,还望诸位莫要受贼人蒙骗,着了他们的道。”
主位右侧坐的便是少林数位高僧,鹤须白眉的方丈慈远大师站起来双手合十,念了句法号后说道:“慕庄主宅心仁厚,为武林同道所敬仰,今日传剑大会乃江湖一大盛事,出家人本不能插手俗尘之事,但老衲即有幸受邀观礼,自会聊尽绵薄之力。”
短短几句话,字字都在表明倘若有人在今日夺剑,便是与少林为敌,众人听了这话,不禁面面相觑,那些想要借机询问宝藏一事的贪婪之辈,也不敢再开口。
慕百川拱手说道:“慕某多谢方丈大师抬爱,也请在座诸位见证,良时已至,传剑大会即刻开始!”
话音刚落,鼓声震天响起,六名身形壮硕的大汉抬着一口四方黑木棺材走来,棺材落地发出“呯”的巨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棺材看不出是何种木质,黑色的棺椁上没有任何装饰,沈昀却暗暗诧异。几年前,他曾在关外见过这黑木,不过四五寸大小的匣子,竟售卖至千两白银,传闻此木生于极北苦寒之地,通体冰寒,遇火不毁,刀剑无损,是千金难求的宝物。沈昀离那棺材尚有数丈之远,却已感觉到阴寒阵阵,冰冷至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无瑕山庄此举何意,沈昀已猜到,这落地震声的棺木中所藏的,便就是令江湖趋之若鹜的赤霄剑。
身旁的慕云择站起,举步走向黑色巨棺,脚步沉稳,更为清风之韵。慕百川上前拍了一拍他的肩膀,道:“云择,今日为父将这赤霄剑交付予你,望你今后能担起无瑕山庄重责,,行正道扶侠义,莫要辜负了无瑕山庄的百年威名。”
慕云择拱手应道:“云择必不负父亲所托,也定不辱宝剑之名!”
慕百川欣慰地点点头,扬声说道:“开棺!取剑!”
第11章 力擒恶贼
黑木巨棺停在台子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它上面,只见那抬棺的六名壮汉护住棺壁,慕云择伸出右手,翻转而下,一掌拍在棺盖之上,那硕大的棺盖向后滑去,在场之人无不睁大眼睛,等看着赤霄剑横空出世,更有迫不及待者欲奔上台来,却被守在周围的无瑕山庄弟子拦住。
棺盖轰然落地,慕云择俯身去取置在棺中的宝剑,众人屏气凝神,只等这天下第一剑揭开其神秘面纱。便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猛然窜上台来,身势迅速,犹如利箭,嚣张的声音亦在此时响起:“哈哈哈,想不到如此盛会竟不邀请我‘草上飞’朱霸,无瑕山庄此举可不合乎江湖礼数啊!”
慕百川脸色一沉,身影变换,已迅速挡在了慕云择面前,伸掌击向朱霸。那朱霸以轻功著称,手上功夫亦是不弱,硬生生与慕百川碰了一掌,竟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落到地上,挑眉说道:“这赤霄剑已然是件宝贝,想必那剑中的秘密更是价值连城,慕庄主可否借朱某一观?”
这朱霸乃是江湖上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江洋大盗,他身形瘦长,两颊凹陷,一双倒三角眼里满是自大之色,双手环抱胸前,就这样气定神闲地望着眼前这位名满天下的仁义大侠慕百川。
慕百川冷笑道:“无耻败类,也敢来我无瑕山庄叫嚣!今日武林各大门派齐集,岂有你的容身之地,要活命的话便速速离去,如若仍想图谋不轨,我无瑕山庄定不会轻饶!”
朱霸伸出根手指挖了挖耳朵,道:“怎么着,慕庄主今天是想以多欺少啊?只可惜我这人就不爱喝罚酒,今日我若在这里血溅当场,你无瑕山庄也要担起一个胜之不武的骂名!”
台下已有人叫起来:“对付此等败类,谈何江湖道义,慕庄庄且将他擒住,也好为中原武林除去一大祸害!”
此话音刚落,便已有数人高声附和:“正是!慕庄主不必跟他客气!”
那讨 伐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更有甚者手握兵器跃跃欲试,想与朱霸一较高下。这朱霸恶名在外,人人得而诛之,若能将他斩于刀下,对自身威名大有助益,只不过江湖德高望重之辈不屑与他一战,而这剩余的人又忌惮朱霸的实力,不敢贸然上前。
朱霸听着那些呼喊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当这无瑕山庄是多高的门脸,谁料也不过是与那些伪君子同流合污罢了!我朱霸今日前来本是想观一观宝剑的风采,可这再好的剑,也不过是杀人利器,都说我朱霸杀人如麻,死在你们刀剑之下的亡魂难道就少吗,这是善是恶又有何区别?”
众人被他这话震得一愣,慈远大师双手合十,低眉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良界线,莫过于人心,刀剑皆是杀伐利器,但行善还是积怨,却凭由人心决定。赤霄剑已在慕云择手中,墨中泛赤的剑鞘在阳光下闪出凛凛寒光,但见慕云择淡淡一笑,上前说道:“天下兵器确实皆可取人性命,但像阁下这般为一己私欲奸 淫掳掠,无恶不做,已然背弃了江湖道义,又谈何善恶?赤霄剑本是我无瑕山庄之物,阁下今日贸然抢夺,莫不是还是要我等奉你为上宾?”
他神色从容,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成场众人无一拍手称快,直叫那朱霸当下变了脸色。慈远大师上前一步道:“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叹红尘纷乱,烦恼过甚,千金又如何,宝剑亦如何?还望朱施主及早收手,若免枉送了性命,堪怜,堪怜。”
朱霸不屑一笑:“死秃驴,你是在庙里给木鱼敲傻了吗,老子用得着你可怜?老子今日本只为借剑一观,既然你们咄咄相逼,我又何需再客气!瞧这位慕少庄主巧舌如簧,却不知手上功夫如何,今日我便来领教领教!”
还未等人答话,朱霸拿起手中金光大刀,迎面劈向慕云择。
慕云择后退一步,赤霄剑横于身前,右手已然握住剑柄。台下众人无不瞪大眼睛,等着看赤霄剑出鞘,忽然一道人影踏步飞来,稳稳落在慕云择身前,但见眉宇含笑,神情温和,拱手说道:“阁下今日的对手,是我。”
朱霸身影一顿,生生收住去势,金光大刀寒光迫人,指向眼前之人厉声道:“沈昀,无瑕山庄给了你多少好处,连你也要来管这档子闲事!”
沈昀慢条斯理地将怀中那张通缉榜拿出,在朱霸面前展开:“在下只为它而来。”
朱霸一怔,脸色骤变。
他在江湖上能横行这么久,仗得便是这一身绝顶轻功,便是少林方丈此刻挡在身前,他也不屑一顾。他从未在身法上输过任何人,一年前却因一桩黄金盗窃案被沈昀追得走投无路,若非最后他假意被衙门擒住,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焉能活到今日?
朱霸望着那用朱砂圈出来的赏金,讥笑道:“区区五百两罢了,竟也能叫你千里迢迢追来?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盆脏水泼在沈昀身上,却未叫他神色改变半分,只微笑说道:“因为在下实在很穷。”
台下众人发出一阵轰笑声,那远远坐在角落里、脸带面具之人微扬了嘴角,一抹笑意在桃花眼中绽开。朱霸哪里猜得到他会这样回答,当下又是窘迫又是不甘,仰头脖子叫道:“早就听闻赤霄剑已被盗走,你们在这虚张了半日声势,却迟迟不叫宝剑出鞘,恐怕那剑鞘里放的只是一把破铁剑吧?
沈昀缓缓抽出手中无名剑,秋霜一般的剑刃指向朱霸:“赤霄剑是真是假,你我都无权干涉,今日胜败,皆凭本事,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