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作者:河汉
那少年喜欢笑,有时喜欢捉弄人,一双眼多情而温暖,会殷切地望着一个人,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尽管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赵梓仍然很怀念那时的太子殿下。
只可惜,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
“今日叫你们来,是想说说渠凉国质子的事,你们有什么看法?”少微问。
“这不是渠凉第一次想与我长丰结盟了,只不过相比以往更有诚意些。”沈初道,“好像就是上回来出使的渠凉王次子吧?叫什么来着?”
“淳于烈。”赵梓接话,“渠凉国二王子,为人直爽磊落,又骁勇善战,在渠凉颇负盛名。渠凉王把他派来做质子,大约不止是想要与我们结盟,还有保这儿子周全的意思在里面。毕竟现下渠凉内有安远侯挟势弄权,外有革朗人虎视眈眈,渠凉王总要留个后手。”
“还是赵大人看得透彻。”沈初嬉皮笑脸地恭维,“沈某就掰扯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
赵梓漠然道:“不敢当,比不得沈大人手脚快,早早就让人去查那位安远侯了,他门下有几个幕僚,有几个近臣,你怕是比渠凉王还清楚。”
少微很感兴趣:“哦?沈大人如何做到的?”
沈初哂然:“哪里哪里,都是听语楼倩姑娘的功劳。倩姑娘被渠凉一名富商买去做妾,因思念故土,时常寄信回来,与听语楼的姐妹们拉拉家常,在下不过是凑巧听她们念了几封罢了。”
“当真是写给姐妹们的,不是写给‘沈三顾’的?”少微调侃,“沈三顾啊沈三顾,你委实厉害,人家都嫁做人妇了,还惦记着给你鸿雁传书呢。是吧,赵大人?”
赵梓冷哼一声。
沈初忙嘬了口茶:“哎呀,正说着质子呢,怎么扯到倩姑娘身上去了。”
“好了,言归正传。”少微道,“与渠凉结盟,对我们而言利大于弊,不是亏本买卖。现下渠凉国主动送来质子示好,我们总不能慢待了人家。”
“殿下说的是,臣会安排妥当。”赵梓道。
“他要来,我可以带他去烟巷逛逛,保准他乐不思蜀。”沈初提议。
少微哭笑不得:“喝你的茶去。”
沈初正色:“臣是说真的,一个寄人篱下的异国王子,沉醉在温柔乡里,总比被某些有心人利用要好。”
赵梓一愣:“你是说……”
沈初笑而不语。
少微吹了吹茶,漫不经心地说:“二弟最近那些小动作,我不是没注意到。卖官的案子与他脱不了干系,没查到底是父皇放他一马。”
赵梓皱眉:“二皇子还借涿州剿匪,把庄顺的兵权拿去了。”
“让他拿。”少微道,“他拿的下,也用不惯。”
“就是。”沈初很是不屑,“谁手上还没几个兵啊,庄顺的剿匪军,比得过咱们殿下的羽林军么?比得过裕国公的护国军么?”
少微瞟他一眼:“废话少说。所以你是什么意思?你小道消息多,是他最近又玩什么新花样了?跟淳于烈有关?”
“二皇子派人去了昕州,质子一行人的必经之地。”沈初哼了一声,“他消息挺灵通的么,质子人还没过北峪关呢,他就急着去迎接了,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微沉吟半晌:“且不管他吧,着人盯着动向即可,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次日,少微去天德寺为皇帝祈福。
他虔诚叩首,从袖中拿出一只素色布囊。布囊里装着十颗金豆子,连同他从石板缝里撬出的那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这是父皇当年赐给他的福气,望他乐天知命,无忧无虑。如今他愿意用这些福气来换,换父皇早日康复,不受病痛之苦,也愿意在此处斋戒数日,诵经礼佛,只求能积累功德,以报答父皇的恩慈。
诵经之后,少微去了天德塔,那里立着华苍的长生牌位。
就那么一个方寸之地,长明灯暖黄的光映着他最后的荣耀——武略将军。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奉上三炷香。
后院中的题牌架又换过几轮,少微三年没有来看过了。那时被刺客损毁的佛堂,也早就看不出痕迹。一年又一年的,就这么过去了。
算圣先生仍然在此地住寺修行,他身为弟子,自当前去拜访。
老爷子还是那般讽刺的语气:“稀客呀,还以为殿下已经忘记我这个老头子了。”
少微恭敬奉茶:“是弟子的错,先生莫生气。”
老爷子接过茶喝了,凝神看他,便仿佛一切过往都只是昨日。
他问:“功课都做了没有?”
“弟子……做得不好……”不知为何,在时过境迁、许多人事都已平复之后,少微忽然觉得撕心裂肺,竟是再站不住,伏在先生的膝上,痛哭失声。
老爷子轻轻抚着他的背,叹息:“傻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手边的小架子上,挂着一些刻着佛语的木牌,有一块是他为了这大弟子刻的。
人呼为牡丹,佛说是花箭。射人入骨髓,死而不知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那人站在北峪关上,直到日落。
第39章 昕州行
淳于烈驱马前行, 晃晃悠悠走了一阵, 忽然意识到什么, 四下看了看, 转头问身边随从:“昭肃去哪儿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随从回答:“说是要去北峪关上绕一圈, 一会儿就跟上。”
“哦, 那我们走慢点, 等他一下。”淳于烈道,“反正今日也赶不到昕州了,再走三里路, 扎营休息吧。”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