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边江月 作者:月下乘风
温庭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才对,可是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动静,简直有些太奇怪了,他很清楚,这几天永安王很不安分。
南越皇室子弟娶了正妃后,就要脱离本家自立门府,皇帝会赏赐府邸及一些财物,但是大部分财产还是由本家出,相当于分家产。分家产这种事在皇家是极为复杂的,说白了就是将你明里暗里的势力财富都打探个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的永安王世子至今都没有娶正妃,只有几个妾室,连侧妃都不曾有。
那么在这种情势下,永安王肯定不会平静,另外永安王谋逆之心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那么北楚郡主突然和亲,还带来了这么多兵马,只要永安王不蠢,那么定然会想到南越应当是想与北楚联手。
所谓先发制人,这种情况下以永安王果断狠绝的性子必定会先发难。可是……
温庭挽着同样不得其解的安阳一起踏上长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但是在周围无数宫灯的照耀下,整个皇宫亮如白昼。
唱礼官看着首位的皇帝那阴沉沉的脸,身上冷汗直冒,这爷又是怎么了?前两日还在迫不及待地希望世子和郡主的婚事快点办完,现在办着了又一副这么的神色,真是让人捉摸不清……
战战兢兢的唱礼官只好一边掉冷汗,一边尽量不出错地唱礼。南越皇室新人跪拜有四,一拜天地,二拜君王,三拜高堂,然后最后是夫妻对拜。
温庭和安阳已经尽量放慢动作了,但是直到唱礼官唱出新人对拜的时候,宫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温庭和安阳两人都是直直地看着对方,不知该拜还是不该拜。
而殿内的文武大臣,除了几个皇帝的心腹大概知道这大婚背后之事,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这永安王世子和安阳郡主究竟是为何不拜。而更加奇怪的是,今日永安王府亲眷竟是无一人到场……
温庭安阳两人迟迟不拜,殿内的大臣们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而首位的南越皇帝脸色更差了,清咳两声,正要说话,宫外却传来一阵巨响,顿时,温庭和安阳激动地站起身,安阳更是直接将头上戴着的珠帘冠摘下扔在一旁。
而首位的皇帝也是终于露出笑意,从龙椅之上起身,直直地朝大殿门口走去。殿内的大臣不知所措,但是依然跟在皇帝身后,往门口走,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则退至人群边缘,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行至门口,因为皇宫是整个陵城最高的地方,这正殿又是建在高台之上,因此众人很容易就看见了宫外那黑压压一片的景象,不仅街上都是人,街边的店铺民舍里也源源不断地涌出大批大批的人。
而从城外不断有身穿甲胄的士兵手持银枪或是刀剑加入战斗,与街上穿着普通布衣或是皇城卫兵服饰的人兵刃相接,而奇怪的是街上完全没有受到惊吓的百姓,整场战斗没有厮杀声、没有号角声,只有兵刃相接时发出的清脆声,热血而又诡异。
至此,大殿内的其他官员这才明白,所谓的大婚不过是一场局罢了,世子大婚分家产,这本来应该大婚之前就办好的,但是此次因为时间紧促推迟。
永安王这段时间不管是拼一把,赌北楚所借兵力并不多,抑或是不赌,到时候皇上以分家产为由掌控了整个永安王府,不论何种情况,最后得利的都是皇上,或者说北楚皇帝。
一殿的人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整个皇城大街上的拼斗,温庭和安阳都有些紧张,而南越皇帝却是丝毫感情都不露,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输。
而事实也的确如南越皇帝所料,虽然街上扮成普通百姓的北楚将士没有甲胄护身,但是各个都是精兵,对上永安王训练的私军,胜算还是挺大的,局势也开始一边倒。
温庭也由一开心的担心而后放松下来,而就在他松了口气时,却见夜色中一道黑影不断掠过屋顶,踩着屋檐便向这边过来了。
离得近了,殿内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皇帝立刻叫了自己的近身侍卫,挡在自己身前,对方只有一人,即使武功再高应当也是挡不住一整支禁军侍卫队。
顾越汝本想看着温庭大婚后便寻个机会杀了永安王,原本想要将整个永安王府都毁掉的想法也在得知温庭是永安王世子后放弃了,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是陌清钰犯下的错,那么就由他来承担这份罪孽。
可是本来在一处高阁看着温庭和安阳郡主的轿撵走过,顾越汝正要离开,却异变陡生,从街上的铺子屋舍之中不断涌出人来,永安王府的私军也从城外涌进城中,逢人便杀。
担心温庭成婚不过是南越皇帝设的局中局,顾越汝急忙赶往宫中,生怕自己晚了一步温庭就要出事。
离得近了,顾越汝这才发现整个高殿的文武大臣还有两位新人都站在门口,而温庭看着突然出现的师兄,有些疑惑和担心,疑惑师兄这个时候来皇宫是做什么,担心师兄和永安王是一伙的……
就在温庭想着应该怎么开口用什么语气说话时,顾越汝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抱进了自己怀里,“小庭?”
本来要说什么的温庭顿时止住话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在场的官员侍卫都上百了,而自家师兄居然就这样抱住自己,还真是有些难为情,不过师兄这样应该算是在担心自
旁边的安阳一脸促狭地看着温庭,南越皇帝也反应过来,温庭是认识这人的,于是摆手让持剑上前的侍卫退后。
没得到回答的顾越汝干脆拉开温庭,看着满脸羞红的温庭,直接上手自己检查,见温庭的确没有受伤后,顾越汝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温庭也总算从那种诡异的心情中平复过来,看着这样的师兄有些无措,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顾越汝看着自家无措的小师弟,轻叹了口气,而后跟安阳也或者是南越皇帝说了句:“我先将人带走了。”然后揽着有些震惊的温庭就掠过重重屋宇离开了。
直到顾越汝将温庭带到一处高阁将他放下来,温庭才反应过来,顾越汝带他到的楼阁名曰观星阁,是陵城最高的一处的楼阁,平时不轻易对外开放,据说是南越的国师夜观天象的所在,所以平时都有皇家卫兵驻守于楼阁之下,只是现今却是无人看守了,两人这才得以上了观星阁。
温庭看着顾越汝平静的面容,再回想起刚刚在正殿门口一脸担忧神色的师兄,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些不懂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担心他?为什么在他“大婚”之日又将他带走?为什么现在又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看着他?为什么……
顾越汝看着小师弟眼睛里隐藏的希冀与悲伤,再也不顾其他了,揽着那人的腰直接吻上去,如果这人这么不安的心绪都是因为自己,那么就让他来慢慢地让他安心……
温庭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而后小心翼翼地回应着这个让他放在心上许久的人,顾越汝感觉到小师弟回应了自己,心里激动却无法表达,只能让这个原本柔软无比的吻顿时变得激烈异常,好像这样彼此就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好不容易结束,两人相互拥着,彼此都有些气喘吁吁,温庭更是喘得厉害,脸颊都憋得通红,眼睛里还有些许泪光。顾越汝看得心里冒火,狠狠地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才拥着温庭在阁中桌椅上坐了下来。
温庭坐在顾越汝腿上,抱着他的脖颈趴在他肩上,唇角上扬,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好看……
顾越汝一手轻抚温庭瘦弱的肩背,眼里满是笑意,不过……该说的该问的还是不能免了的。
“你来南越是为何?”顾越汝在温庭耳边轻声道。
温庭身体僵硬了一瞬,而后又放松下来,开始从师父在药王谷的叮嘱说起,一直说到这次的假婚礼。
听完温庭说的一切,顾越汝这才觉得自己之前错得有些离谱,自己怀中这人虽然是自己的小师弟,但是他也是北楚有名的小神医,他武艺一般,但是用药用毒都出神入化,智谋计略也丝毫不在自己之下,他是一个可以和自己比肩的人,而不是只能在自己背后谋求安稳的“弱者”。
“对不起,小庭。”顾越汝轻声说道,语气轻缓,却落地有声,温庭愣了一会儿,而后有些反应过来,又有些不确定,因此问道:“为什么?”
顾越汝却是没有说为什么,而是给温庭讲了很长的一段往事……
二十年前,北楚刚与北方大月国拼死一战,虽然最后赢了,但是国库亏损,民不聊生,整个国家都呈现出颓败之势。无奈之下,先帝明德帝下令广开商馆、劝课农桑,双管齐下,以期早日使国家富强起来。
一时之间,商人不再是最卑微的社会底层人士,不仅坐拥金银财宝,地方首富甚至可以得到皇帝御赐的金牌匾,因此全国上下经商之人大增。经此一事,北楚对于周边各国皆开放通商口岸,专门开辟物资集散市场。
当时江南一带的首富为苏城顾家,顾家几代经商,鲜有子弟入朝为官,几乎世世代代都是商人,几代经营下来,已然是江南首富。
而当时的顾家家主顾沂南更是历代顾家家主中最翘楚的一个,利用当时的政局形式,将顾家的生意急速地扩展到了周边好几个国家,当时连北楚的市井小儿都知道“顾家儿郎不上堂,生意做到南北洋”。
据说当时的顾家光一家的财富,抵得上当时整个国家,可谓真正是富可敌国。然而不知是顾家盛极必衰,还是偌大家业被势力强大的人所惦记,顾家一夜之间全门上下三百余口人皆被屠戮殆尽,顾家惨遭灭门一事震惊全国,皇帝也专门派了人前去探查,然而终究无果。
温庭以前也听过这件事,但是当时他以为是皇帝做的,毕竟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不入仕,意味着难以拿捏,那么这样的家族一旦被外族勾结,那么对于北楚而言必定是灭国之灾。
当时阖国上下对于顾家一事乃皇帝所为的猜测并不少,并且很多商人也是因为此事不敢太出风头,对于自家财力往往自己人才知道,外人只知三四分,江南之地的商贾更是财不露富,有的商人甚至出门穿着最为普通的布衣。
然而顾家一事最后的真凶始终没有归案,不是因为是北楚皇家所为,因此才不能被查出来,而是因为当时真正灭了顾家一门的另有其人,并且此人不是为了顾家财大,而是因为一块传家玉佩。
却原来顾家先祖即为前朝末朝丞相顾问清,前朝皇帝临终之时所托三人之一,顾问清接受先帝所托后就连夜带着家中老小离开家乡,到了江南一带,另立家门,龙诀玉佩也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传了下来。
而因为要找寻皇室后人,并且倾力辅佐,顾问清制定家训,顾家儿郎不上堂、女子不入宫,世代经商积攒钱财。每一任家主都知道那个秘密,而最终再次传下去。
顾沂南自小聪慧,不喜家中约束,从小就喜欢在外混迹,年轻之时曾经遇到一位名叫莫清的知己,两人喝酒吃肉畅游江湖,好不痛快,甚至最后结为拜把子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