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作者:碑前三恹
“他作为噩梦的发现者,有权力给新型病毒命名。”简老唇边的白色胡须随着嘴唇的开合而微微颤抖,“很多时候,发现者的思维,可以决定一个病毒的走向,甚至为其做下准确的定义。”
“简老是指……Ⅱ型吗?”
“我们假设Ⅰ型就是最初的病毒,那么在座各位即便感染都不需要恐慌。”简老在白板上快速写下几行字,“Ⅰ型是基础,处于最容易消灭的阶段。如果是其他病毒,很可能在感染者进入医院或是通过其他途径发觉的情况下,就已被人类熟知。但它没有,不仅如此,它十分平稳的度过了第一个潜伏期,步入Ⅱ型。”
“Ⅱ型依然继承了Ⅰ型最基本的能力,并在它的基础上进行二次感染。按照常规情形,这个时候的噩梦已经具备显性条件。”简老看了场内的年轻人一眼,继续道,“但我们很清楚,它并没有。Ⅱ型仍然通过Ⅰ型在传播,这一点,哪怕政府从现在开始斩断视频来源,也来不及了。”
“我明白了……”一直沉默的一个科研者抬起头,露出憔悴的面容疲惫道,“简老的意思是,Ⅱ型和Ⅰ型已经分开了。”
“这一点,恰恰是秦拓告诉我们的。”简老抖了抖手中那张单薄的白纸,缓缓道,“他第一次提出了噩梦有Ⅰ型Ⅱ型的分类,这意味着,将来我们的试验难度会呈阶梯性上升。就像3可以拆分成1和2,111,120甚至更多种组合方式,当噩梦逐渐成熟后,我们将无法快速辨别感染者所感染上的噩梦是哪一个分支。”
“可是再强的病毒也有最基础的搭建方式,我们只要掌握它,就可以掌控这个病毒。”
“如果你到现在依然这么想,那么你可以离开新生了。”简老目光如炬地刺向那个二度出声反驳的年轻科研者,语气严肃带着点愤怒,“我们在科研的同时,必须牢记!任何一样新发现的生物,都拥有独立思维,在试验过程中,绝不能简单地带入以往的知识,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解决是妥当的。”
“失去创造力一味相信前人,这是最大的错误!”
“第二点,哪怕对方的态度、信念、做法与我们截然不同,我们依然要尊重对方的实力。”简老深呼吸一口,“在加入新生前,我们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有样本和时间,就能得到我们想要得到的结果。可现在,你们还会这么想吗?”
“以Ⅰ型为基础的噩梦可以进行二度构建。进入第二段潜伏期的噩梦,可以在Ⅰ型的基础上创造出新的Ⅱ型,也可以脱离I型另辟蹊径。”
“这是目前最好的猜测。”简老在白板上列下之后的目标,一边写一边快速道,“更坏的……便是Ⅰ和Ⅱ可以重复感染,制造出之后的Ⅲ,Ⅳ,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我观察过这个新型病毒,它仿佛拥有智慧,像人类一样,知道什么时候该掩藏什么时候该暴露。”
“我们应当庆幸的是,Ⅲ和Ⅳ不会那么容易出现。”
“但一旦他们真的诞生,那么多重感染机率会成倍上升、感染症状不再局限于一小部分,确诊与破译方式会比现在难上百倍,或许还会出现无法发觉这种情况。”简老狠狠敲打了这批志比天高,以为自己凭着天赋就能一跃冲天的新一代血液,“请珍惜现在的破译结果。”
因为这可能是新生,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简单就能得到的成果。
这一番话激起了很多人的逆反心理。老一辈的科研者为了这份事业沉淀太多,在他们眼中,只要能为人类做出贡献,能够做到问心无愧,便足矣;可年轻一辈拥有极佳天赋,一路顺风顺水,极少碰到挫折。如若不是噩梦降临,恐怕他们还会在温室里多当几年的花朵。
天赋决定了大半路程是否平坦,但经历与经验却决定了这条平坦大道是否能以最短的路程、最快的速度到达终点。
“既然秦拓比我们早得到结果,那为什么政府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这一句话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他们清楚政府现在面临艰难时刻,如果R.C.B那边提供了研究报告,就轮不到他们新生这一个礼拜的周旋试验。可现在的情况是,新生破译Ⅱ型病毒,决定通过Ⅱ型症状,用治疗感冒的方式来治疗噩梦,激活它内部的基因,让它从隐形转变为显性,更容易被人类控制。同时,他们保存了病毒基因数据,如果出现简老说的情况,他们可以立马使用样本,进行二次试验。
这些,他们不相信秦拓做不到。这个被称为科研上的鬼才,人伦中的疯子的男人,拥有的天赋远超于他们。在其他人眼中优秀强大的自己,在秦拓眼中或许只是最普通的凡人。
“秦拓在我面前承诺过,R.C.B绝不会参与噩梦的强化。”简老沉默片刻给出了回复,“但他并没有说,会帮助Z国,帮助政府。”
“什么意思?”
“他根本就不想破译噩梦?”
看着身边的科研者们脸上的激动与愤恨,简老的心情是与之相反的平静,“科研上的鬼才,人伦中的疯子。”
“他在等我们的回应,等我们的研究成果。”
“噩梦或许对于他来说,是他近十年唯一一个能够完全激发他兴趣的科研项目。这一点,从他组织科研大会上就能看出来。他想得到的,不仅仅是简单的破译,而是在破译的基础上进行的二度强化。”
“噩梦不可能停滞不前,它的症状只会越来越复杂。他想提高难度,所以时间线是否被拉长、政府的催促和不安、人类的生死存亡,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要的,只是一个全新的研究项目、研究对象,一个,足以担得起他疯子称号的新型病毒。”
“疯了……”四周一片死寂,众人都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疯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他们R.C.B不是也有人感染吗?难道这些人他也不管?!”
“R.C.B的人,其中三分之二是他的追随者。他们从不怕这些,他们所恐惧的,是没有这样新鲜有趣的试验品。”
“我们的方案已经往上提交,就等政府做决策。”简老将双手往下按,让他们保持肃静,“这个方案在试验体上进行过多次试验,证明我们的试剂可以治愈Ⅱ型噩梦。不过试验体终究是试验品,要想在人身上使用,还需要国家的允许。”
“一旦上面通过这个治疗方案,我们就能得到更大的主动权,不再被R.C.B完全牵制,这对我们的试验进程来说,是一件好事。”
简老说所并未有错,从政府的态度可见,他们更希望是广撒网广捞鱼,当所有科研者共同进退时,Z国才可以熬过这次难关。R.C.B独占且偏激的态度本就不被政府允许,如果他们能够在对方“退让”的处境下,获得先机,那么资源倾斜或许不再是难事。
科研者们能够想到的事情,灵圣自然想得更深。在方案上传的同时,灵圣已经在网络上小幅度宣传,提高知名度。这样的做法虽然不能在一时间让所有人相信,但至少能令一部分人看到希望。
网络上的反馈让政府终于拾回一点信心。他们在高压下坚持着之前冷静的作风,一步一步,终于等到曙光。
新生治疗方案投入,被感染的人自愿做志愿者——在试验后二十四小时,医疗设备的观察下,新生发现感染者血液中出现大批噩梦,这些噩梦从最开始的体积巨大到最后缩成一个小核静止不动。从隐形转换为显性,这意味着初步试验确有成效!
这一消息立马传遍整个网络,政府立刻下达通知,要求新生批量制造试剂,彻底消灭此病毒!
政府此番作为,就像一颗定心丸,让不少惶恐绝望的人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舆论和暴力无法继续占据全部生活,短暂的平宁和谐使不少人松了口气,不再产生厌世心理。
失去的理智回归,罢工的员工为了存活继续上班,社会在断了一层连接后,借着这次机会,重新配上了名为“人”的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