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作者:碑前三恹
安达没时间去思考琳娜在说什么。她刚刚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倾，抬头时正好看见男人的正脸。
精致的五官，流畅的面部轮廓，微微弯起的唇角，还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她听说只有血脉最为纯粹的Z国人，才会有黑色瞳孔，其余混了血脉的，多多少少会偏褐色。而眼前这双眼睛，深如大海，目光碰撞时，除了惊艳还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寒意。
他真的在笑吗？
安达退后一步，嘴唇蠕动着却没发声。
挂在电梯上端的钟内，分针指向了4。那个之前一直让着其他人的名为孟初的漂亮男人，终于抬起脚跨入电梯，垂着眸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慢慢合上，深蓝色西装在视线内缩为一条细缝，直至完全看不见。
耳边是大家的哀嚎声，其中更有人在抱怨为什么其他人不挤进去。安达听到这话，在心里想：因为他预约了BOSS八点半的会议，而现在已经八点二十了。
电梯上的数字从一变为二十五，等到孟初到时，电梯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对着电梯镜面整了整仪容，在电梯打开的那一刻，优雅从容地走了出去。
“孟先生。”站在会议室外明显在等他的莉娜看了一眼他的背后，“你来得真准时。”
孟初笑道，“能让美丽的女士在外面等我，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错误。”
“孟先生还是那么会说话。”莉娜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欣喜，她脸上笑意很浅，浅到快要消失不见，“请进吧孟先生，今天将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错了。”孟初抬了抬手上小巧的银色箱子，跨入厅内，“莉娜小姐，以后同海曼合作的时间还很长，希望你不会看腻我这一张脸。”
大厅内，落地窗的设计使阳光大胆步入这间房间，抬眼望去，坐在左侧首位的俨然是现任海曼董事长威尔斯，其下是宣传部、设计部、编辑部的三位部长，四个重量级人物坐在那里，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
本来，以孟初的资历，连面见三位部长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威尔斯董事长本人。若不是莉娜满脑子都是秦拓那张脸，又想着孟初是他恋人，鬼迷心窍下去求了父亲，否则此次会议是否还在议程上仍是个未知数。
“孟先生年轻有为，莉娜和我说过你的方案，我听闻觉得是该同你见上一面。”威尔斯对内部出现的危机已有一定的整改措施，奈何这几年大牌明星作为海曼主流人物上封面的现象已深刻印在大家的潜意识之中，一时之间要想整改，先不提销售量，光是那些合作明星，就难以给一个合适的交代。
“你该庆幸同我见了这一面。”孟初眼神傲慢，毫不客气道，“我的选择有千千万，而海曼想要打破旧规的机会，只有我这一个。”
“莉娜之前同我说孟先生性格不羁，难以伺候时，我还不信，以为是她太过任性，所以看人时，难免带了一些主观意见。”威尔斯的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容，他整个人往后仰靠在座椅上，双手十指交握，神色轻松道，“刚才孟先生走进来时，我还坚持着我的观点，不过现在，我得对莉娜道歉了。”
“父亲。”莉娜低低喊了一声。
“孟先生，据我所知，你刚刚来到Y国。不知道Y国的风景对你而言如何？”
“Y国很美。”孟初倒也不急着进入主题，他拨了右侧最前面的那把椅子，手指旋转间，就拉扯出一个合适的距离，淡然入座，“有着不同于其他两个国家的韵味。”
“豪迈，大方？”威尔斯挑眉。
“是内敛，保守。”孟初不接他话，径自道，“美而不自知。”
“听孟先生的语气，这Y国的魅力，只有你才能欣赏到了。”
“威尔斯先生，许多原石在被挖掘之前，都埋在泥土里，无人得见。”孟初的手指触摸过银箱子上的纹路，轻慢道，“人们的审美就如同浮于表面的膜，只看得见上面肮脏的泥土却看不见埋藏在底下的原石。”
“泥土上长出的玫瑰花拥有璀璨瑰丽的花瓣，当它们镀上一层金时，无数人都在感叹金玫瑰是多么的漂亮，却没有想到，玫瑰最初不过是一粒丑陋的种子。”
“海曼需要做的，是挖开上面那一层假象，展露出最真实最纯粹的美，而不是将错就错，任由泥土上长出极易腐烂的玫瑰花，尤其是……玫瑰的种子，是镀了金的。”
“孟先生，理论知识无论是谁都能说，就算现下我找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他同样可以讲出这一番道理。”威尔斯耸了耸肩，“破而后立，是海曼现在的唯一途径，却不是我们接受孟先生方案的唯一准则。”
“说来，我的下属去了解过你，孟先生现在名下并没有成熟的公司，更没有成熟的产品，无论是高端人才还是循环资金链，你都没有。相比较之下，海曼与你合作，有弊无利。”
孟初轻笑一声，他笑声很浅，可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威尔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看着对面穿着得体的男人打开那个银箱子，露出里面存放的东西，“香水。”他点点头，对上身侧莉娜的目光，“这很常见。”
“或许是不一样的。”莉娜辩解，“父亲……”
威尔斯示意她不要出声。他正了正身子，看见孟初拿着那瓶粉红色瓶身的香水，慢条斯理地走到离会议桌最远的位置，举起手随意一喷——
相隔五米，香水浅淡的气息静悄悄地钻入所有人的鼻尖，就连坐在最外缘的宣传部部长都嗅到了那股香气。
他们刚在想这香水有什么奥妙之处，就觉整个地面突然开始震动，眼前世界在霎那间碎裂成多块。玻璃与钢筋簌簌掉落，它们重重砸在最底层，在顷刻间化为粉色的丝绦。
一层又一层的纱铺满整个视线，视野之上，一轮银月悬在天边，月下一座用琉璃构建的华美月宫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鼻尖下是浅淡的香气，白与粉，月与落下的花瓣融为一体，恍然之间，如置身于仙境。
威尔斯震惊地低头看去，就见人类的世界化为一片废墟。
天上仙境，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