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雄的日子 作者:九斛珠
已至此,他已无路可退。
母亲被困在魏建府里,轻易便能定生死,那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血脉牵系,印刻着幼时最温暖的烙印。他在魏家军中颇得信重提拔,倘若稍有差池,以傅家治军之严,得知他是魏建处心积虑埋伏的棋子,会是何等下场,不言自明。且他一旦露出破绽,以魏建的心狠手辣,母亲必死无疑。
这些年孤身磨炼,被挟制、被利用,对于魏建,他几乎没有多少感情。
母亲便成了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火苗,是深沉暗夜里唯一的天光。
魏天泽犹豫权衡之后,终是接受。
开弓没有回头箭,脚踏到泥潭里,没有人能拽他出来,唯有越陷越深。
只是傅家行事周密谨慎,他终是只能在军中效力,无法如杜鹤般触到傅家父子的书房。关乎傅家的军情、消息网络,他也只能在自身能力所及处窥探,不敢越雷池半步,免得打草惊蛇。
陈三藏在市肆间,不惹人注意,每年带来一副母亲的画像,有母亲的亲笔字迹。
传递消息的途径自有约定,他凭着在傅家十来年学到的本事,做事周密,从未露出破绽。
熙平帝病倒,各处人心思变,始终悬在头顶的利剑也终于缓缓落下——魏建递来消息,要他设法挑起傅家内斗,令傅德清兄弟离心,傅家子侄为军权互斗,搅得傅家将士人心涣散。只是魏建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这世间的人,并非全都如他那样利yu熏心,为权位而割舍亲情、不择手段。
魏天泽的第一次谋划,在傅德明摆清楚态度后溃败。
后来随傅煜上京,在刺探英王密谋时,看到他的舅舅,那个跟他母亲眉眼神似的人。以傅煜的周密安排,舅舅必会在元夕夜丧命,他犹豫挣扎后,终是稍作提醒。而后便是孙猛的事、攸桐的事。
……
说到末尾,魏天泽的声音已然干哑。
牢狱里天昏地暗,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魏天泽将碗里最后一口酒饮尽。
傅煜眸色沉厉,面无表情,见他垂首坐回对面,盯着桌案不语,沉声道:“孙猛的那件事,放任父亲被伤重而死,于你无害。”
——但据傅德清所说,当时是魏天泽冒死来救,才将他从鬼门关夺回。
“不一样。”魏天泽摇头,“我生于魏家,却长在齐州。老将军一生戎马,为百姓出生入死,独闯虎xué杀敌,岂能见死不救。”
“你也有很多机会,放任我战死沙场。”
魏天泽似是苦笑了下,“我要的不是你们死。”
“就没这么想过?”傅煜盯着他,“我死了,傅家同样元气大伤。”
这个道理,魏天泽自然明白。
无论是傅煜死,或是傅德清死,傅家都会少一半的主心骨。舍此父子而外,傅家其实还有许多能独当一面的老将,傅晖兄弟虽不像傅煜出众,却也颇有几分本事。傅家虽失主将,却仍有战力——至少那些守在边疆的人,不会因此生出异心。
若他足够心狠,舍掉其中一人的xing命,边境仍能无恙,也能消解傅家的势力。
可战场之上,并肩杀敌,彼此托付了xing命的袍泽之谊,真到了生死关头,哪能狠心?
母亲固然是血脉至亲,十年潜伏生涯,齐州兵将于他,也并非全无jiāo情。尤其是年少的那几年,他不知魏建的图谋,对傅德清兄弟满心钦佩、对傅煜兄弟也结了朋友之情,而傅家jiāo给他的本事,也是此生受用不尽。
魏天泽便是在这般矛盾中,揣着du箭,步步前行。
他没回答傅煜的问题,只垂着道:“该说的,我都jiāo代了。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头绪。该如何处置,有军法在上。事已至此,我没有怨言。”说罢,站起身,也不看傅煜,只朝他拱手为礼。
傅煜盯着他,神色变幻。
半晌,才抬步向外,到了门口,才道:“从前,我曾当你是朋友。”
牢间里魏天泽面朝墙壁占着,双手拱垂,脊背微微一僵。
……
从牢狱出去,天色向晚,傅煜一路沉默,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到得郊野间,斜阳西倾,山峦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