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 作者:青山荒冢
赫连御的话,现在自然是没人肯言听计从的,然而端清凝视了他片刻,抬手示意看守人都退到门外,使得囚室之内一时间死寂下来。
“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端清缓缓走过来,他的一身黑白道袍在这幽暗之地仿佛成了光与影的交界,随着距离拉近,明灭了赫连御眼里的光。
我……”赫连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笑起来,“我想见你。”
短短四个字,似被他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余音甚至带上了愉悦的缱绻味道,然而端清始终无动于衷。
端清低头看着他,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见到了,便到此为止吧。”
“留步!”赫连御看他真的转了身,眼里闪过不甘之色,又硬生生隐忍下去,声音放缓,“我……只是太疼了,见到你才好过一些。”
端清驻足,没回头:“你作孽的时候,为何不想想别人疼不疼?”
“你就是为了这些‘别人’,废了我……”赫连御忽然一动,扯得铁链哗啦啦地响,声音低哑,“你明明答应过……至死都要护着我,你一言既出……”
顿了顿,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道:“你一言既出,怎么能不守约?你当初都下不了手,为什么现在能狠心这样对我?”
赫连御话音未落,端清就转过身,借着屋里点星火光,本就晕染暗红的琥珀色眼眸竟然被映照出如血颜色。
青山荒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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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封刀》正文完结,养肥的亲们可以开始宰杀了。
最后,本章师娘的情况也许会有人觉得突兀,蠢作者在此点几个小伏笔——
1·【破茧】篇开头,端清自废内功却被打断失败,真气走岔,顾欺芳提到了他将生隐患。
2·【破茧】篇末尾,顾欺芳重伤,顾潇坠崖,端清身后有赫连御,那一年他如何带着亡妻离开迷踪岭?
3.【断水】篇末尾,白发端清初出场,已入忘情境,该是心平气和无喜无悲,身上却带着一壶强迫人静心凝气的“沧露”药酒。
4.【送别】章末尾,端清安葬顾欺芳时的神态心情波动。
5.【出鞘】章末尾,端清与叶浮生切磋之后说自己不去武林大会,因为遇到瓶颈要闭关,并且回到忏罪壁调息,然而闭关还未开始就随赵冰蛾下山
6·【忘情】章末尾,玄素与叶浮生首谈“太上忘情者,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叶浮生对端清现在的状况表示了疑惑——人真的能抛弃所有私心杂念,忘却一切七情六欲吗?
7.端清对赫连的态度是漠视之余,隐含杀意,而“忘情”本该无爱无恨
8、再说就是剧透了
第192章 破裂
赫连御为他这双眼睛愣了片刻,恍惚间回到了渡厄洞内血战那夜和自己被擒之时的画面——
冷漠如冰的道长,森寒点血的眼眸,一斩无回的剑。
太上忘情者,眼中众生皆平等无差,他可还会对谁另眼相待?还会对谁生出杀机?
自那时便盘绕心中的惊疑在这一刻再度浮现,这一次赫连御陡然生出一个猜测,他盯着端清那双不同寻常的眼睛,慢慢地,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无极功》平心静气,凡修行者越过了关卡,自此不说七情俱灭,也是心如止水难见喜怒的。端清这些年来修身养性,把自己活得像一座冷硬的石像,已经许久没有流露出这样危险的气息,就如利剑即将出锋时的杀机半露。
那样克己疏情的功法,唯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状态,一是进阶的瓶颈关头,二是心境动摇不复浑然,破裂了一线缝隙,才会让情绪外泄。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可乘之机。
赫连御心里飞快思量,嘴唇一勾,计上心头,愈加放肆。
“慕清商,当年江湖上都敬你言出必行、至诚至信,说你武功高强人品出众,是天下无双之人!”赫连御寒声道,“可是,若无赫连氏,你是连出生活命的机会都没有!若无我娘,你早就被养成了废物困死在方寸之地!结果你跟着肃青一走了之,我娘被你牵连沦为舞姬,一生凄凉,惨死收场!我本该是家主之子,却成了没爹的杂种,谁都能踩我一头!而你,若是没有你,这一切本不该这样!”
端清静静地看他发疯,目光冷冷的,眼睛里似乎包含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娘拿命换给你自由,代价是她和我的一生!你时隔多年,带着一身荣光重回迷踪岭,成了连家主都要高高捧着的贵人,我却连看你一眼都没资格……就连你收我为徒,还是我义母拿性命搏来的,你凭什么高高在上,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不管我?”
说到此处,赫连御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继而失心疯一样笑了起来:“你明明答应了她们,要照顾好我,教我一身武功才学,护着我至死方休……你在我娘坟前指天歃血发的誓,还记得吗?我入你门下之时,你许的诺言,还在吗?!
“是,我欺师灭祖,悖伦忘义,心狠手辣,滥杀无辜,这些都是我的错!可是你没有份吗?教不严师之惰,你有留在我身边把我教好吗?
声声控诉,句句指责,赫连御半点没压制自己的声音和情绪,门外武者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一时间也心下掀起滔天巨浪。端清听到了外面低如蚊呐的窃窃私语,却一点也不在意,直到赫连御突兀地冷笑出声——
“还有顾欺芳,呵呵,顾欺芳算什么?她一个粗鄙低贱的女人,你能和她结白首之礼,却要把我一颗心扔在脚底下不闻不问!我能跟你合修共进,你却宁可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自废武功也要跟她长相厮守,呵呵呵……现在她死了,死得好,你做孤家寡人,谁也得不到,好极了!”
一声脆响,他的脸被打偏,紧接着喉头一紧,脖颈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卡住,千言万语戛然而止,不得不仰头看着端清。
“你以为……若是没有他那句承诺,我会让你活到现在?”
近在咫尺,赫连御终于看清了那双凝血似的眼睛,瞳孔一缩,喉头耸动却连吞一口水都难,青筋从脖颈一路攀爬上太阳穴,暴突欲破。
在大脑充血得险些要炸开之前,端清陡然松开手,看着赫连御剧烈咳嗽,冷然道:“赫连御,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但这句话对慕清商有用,我却从来只管是非对错,不听任何狡辩,因此你说的这些……对我,都无所用处。”
赫连御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差点被他生生掐断,然而这痛苦比不过这两句话来得更震撼,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始终不变的神情。
他花了心力低伏示弱,用陈情旧事精心编织出一张网子,就是想要用这些事进一步乱端清的心绪,哪怕一丝半点的浮动,都会在这紧要关头酿成大祸。
赫连御从来不肯做一个孤家寡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太了解慕清商,对方那么温柔君子的人,哪怕是被功法铸就了一身外壳,到底不是天衣无缝,尤其那人的心结软肋就在于自己本身。
可是端清的反应太平静冷淡了,唯一算得上逆鳞的地方,是他刚才出言辱及顾欺芳。
赫连御不明白,也不甘心,然而没等他想好对策,就敏锐地从端清这短短两句话里嗅出了异样的味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端清,那双眼里弥漫开不祥的血色,如风云翻覆平地起,又在瞬息间止息,仿佛蛰伏已久的凶兽从囚笼里露出爪牙,却是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