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 作者:猫大夫
夏敬行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记得这件小学时发生的事。有趣的是,夏喜娣这样宣告后没多久,由于政策的原因,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获得了正当的身份。她和二姐都不必再每天躲在柴火堆下睡觉,更不需要为了躲避检查,半夜抱着被子躲进山里。
自那以后,夏敬行再没有听过夏喜娣说起要走的宣言。所以,在夏喜娣突然消失后,夏敬行懵得很长时间也没有适应过来。
她确实去了大城市,但后来,她发生了什么?孩子的父亲又是谁?无论孩子出生以前,夏喜娣有没有“下海”,为什么她会选择让孩子学花滑?夏敬行意识到夏喜娣生前发生的一切纠成一团谜,被锁在箱子里,而这个箱子只有夏琚这把钥匙才有可能打开。
滨城的冬天空气更加湿润和新鲜,夏敬行下飞机后,呼吸新鲜的空气,顿时心旷神怡,权当此番是一趟旅游。
可惜,公司还有事情等待夏敬行回去处理和决定,他没有办法享受这个极为短暂的假期。
夏敬行和梁成轩马不停蹄地赶往社会福利院。
院长和主任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期待已久,亲自接待。相比之下,陪同的顾芝芝则冷若冰霜,毫不掩饰自己对夏敬行和梁成轩的厌恶和鄙夷。
主任不满于顾芝芝对客人的态度,吩咐道:“顾老师,你去把夏琚叫过来。”
顾芝芝冷漠地瞥了夏敬行一眼,听从领导的吩咐,转身走了。
面对两位院方领导的疑惑,梁成轩主动做自我介绍:“两位领导好,我是夏敬行先生的律师——梁成轩。这是我的名片。”他向两位领导分别递送名片,礼貌地微笑,道:“夏先生未婚,对领养孩子的事宜有一些顾虑和不清楚的地方。鉴于夏琚的身份比较特殊,我陪同他前来,了解了解情况。”
经过梁成轩从容而体面的介绍,两位领导面露了然,更因听出夏敬行确有领养孩子的意向而喜形于色。
主任请夏敬行和梁成轩坐沙发,并招呼他们喝茶。
不多时,院长望向办公室的门外,起身和蔼可亲地打招呼道:“夏琚来了。”
闻言,夏敬行望出门外,只见一个长发及肩的少年垂着眼帘,跟在顾芝芝的身后走进办公室。这少年比视频里见到的要高一些,额发凌乱,修剪得如同狗啃一般没有边幅。他穿着起球的毛衣,牛仔裤明明不是款式的缘故,却让他露出苍白的脚踝。他的面部同样缺少血色,甚至微微地泛黄,以至于他像一个西洋印刷画里的假人。
“夏琚,这位是你的舅舅,夏敬行。先前我们和你提到过的。”院长没有走近夏琚,在夏敬行的身旁亲切地介绍,“他是你妈妈的弟弟。”
夏琚依旧垂着眼帘,盯着地板的某一处,没有抬头看一眼。
院长见状尴尬,忙向夏敬行解释道:“这孩子比较认生。”
“夏琚,快和舅舅打声招呼。”主任跨步走到夏琚的身后,伸手推了夏琚一把,脸上依然挂着热情的微笑,“叫舅舅。”
夏琚被推得微微一晃,面色骤然一沉。他抬头看向夏敬行,瑰丽透明的蓝眼睛中有一道光彩转瞬即逝,俄顷又复冰冷。他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舅舅。”
听罢,夏敬行错愕,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夏琚的容颜。比起视频中的影像,真实的夏琚显得更加精致。面对这么一张亦刚亦柔、可男可女的脸,夏敬行勾起嘴角,由衷地赞美道:“真是秀色可餐的小人儿。”
“夏敬行先生!”听罢,顾芝芝严厉地说,“请您注意自己的措辞!”
夏敬行漫不经心地挑眉,同样面无表情地回视夏琚冰冷而陌生的目光,说:“杀人的小魔头,你今后归我养了。”
chapter14
夏琚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舅舅,甚至不曾考虑过可能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一个月以前,福利院的人突然告诉他,他们找到夏喜娣的弟弟,目前人在外地,正在积极地联系对方。他们谨慎地向夏琚透露此事,而后积极地奔走,顾芝芝甚至直接登门拜访。
但她回来以后,告诉院方,夏琚的这个舅舅根本不具备抚养夏琚的条件,请求院方放弃。院方怎么会放弃?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必须”抚养夏琚的近亲,当然想方设法也要把夏琚转手出去。因而,哪怕顾芝芝汇报夏敬行根本没有抚养夏琚的意愿,院长和几位领导还是继续关注和联系着。
现在夏敬行亲自到社会福利院来,还说决定领养夏琚。夏琚看得出来,院长他们都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
可是,为什么顾芝芝不乐意?夏琚不明白。此前,她对寻找夏琚其他亲人的事格外上心,究竟见到夏敬行以后发生什么,让她认定夏敬行不适合抚养他?
话说回来,夏敬行究竟是什么来头?夏琚刚才在院长办公室里见到他,那双与夏喜娣相似的眼睛让夏琚着实吓了一跳。可是,他们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夏喜娣看夏琚的眼神向来充满宠溺和热爱,绝不像夏敬行那样冰冷和不屑。
那个人真的是他的舅舅吗?他西装革履、一表人才,道貌岸然得如同大多数社会成功人士一般,而夏喜娣呢?她娇媚、放荡、低俗,站在大街上、巷子口朝路过的任何男人搭讪,管他们叫“帅哥”。如果他们真的是一对姐弟,为了什么,他们最后会站在世界的两端?夏喜娣如果知道自己的弟弟过得很好,为什么没有向他寻求帮助?甚至不告诉夏琚,她有一个弟弟?
夏琚对这个今后必须得一起生活的人充满疑惑,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可是,对他而言再差应该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起码,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比和一群人生活在一起强。
他坐在床上,看顾芝芝帮他收拾行李。
顾芝芝展开一件旧T恤,洗旧、洗薄的布料上隐约可见“杀”这个字眼,她把这件T恤丢在一旁,将另一件没有字迹的衣服塞进夏琚的行李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