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毒妻 作者:月色阑珊
嫡女毒妻 作者:月色阑珊
第七十六回收服
嫡女毒妻 第七十六回收服
寥嬷嬷将两张名册送到姑娘的面前,眼中尽是叹服之意,她真没想到自家姑娘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不理事,脑子却如此好用,就这么一个简单至极的方法便试出了惜雨轩一众下人的底细,与她这些日子的暗中调查结果完全相符。那些情愿留下的,有十八个与继夫人那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八个与老夫人那边有关系,那些情愿离开的,反而都是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纯粹是为了赚月钱养家糊口之人。
寥嬷嬷上前在姑娘耳旁低低说了一句,杜衡轻轻点了点头,扬声说道:“杨梅,速将大总管请到惜雨轩来。”杨梅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不过盏茶时间就将大总管杜忠请到了惜雨轩。
杜忠已经年逾花甲之人,因这几年没少受挫磨,他的头发胡须全都白了,身量也瘦的紧,不过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极亮,完全没有老年人那种双目昏花老态龙钟的样子。杜忠快步走入厅中,来到大姑娘面前纳头倒拜,口称:“老奴杜忠叩见大姑娘。”
杜衡敬杜忠是跟过自己娘亲的老管家,因此并不受他全礼,而是偏身侧坐颌首轻道:“大管家免礼,杨梅,快将大管家扶起来,清芬设座,沁芳看茶。”一直侍立在姑娘身后的清芬脆生生的应下,赶紧搬过一只紫檀金瓜形鼓凳放到杜忠的身边,杜忠再次往上谢了座,方才斜签着坐了下来。沁芳也将一盏滚滚的热茶送到了杜忠的手边。
“不知大姑娘传老奴有何吩咐?”杜忠面上含笑,双目微垂只看向大姑娘脚下的位置,并不直视自家主子,很恭顺的问了起来。
杜衡淡淡道:“今日请大管家过来是要重新安排我惜雨轩中的下人,方才清点了一番,原来我惜雨轩中竟有四十四名下人之多,而且她们的差使多有重叠,故而需要清理安排。”
杜忠忙站起来欠身说道:“大姑娘说的是,是老奴照应不周,老奴有罪。”
杜衡浅笑道:“大管家言重了,这些人原是你回府之前就进惜雨轩的,你何过之有?清芬,将这张名单给大管家。”说着,杜衡将手边那份二十六人的名单递了出去。清芬赶紧接过双手奉于杜忠,杜忠拿着名单不解的看向大姑娘,疑惑的问道:“大姑娘,这是?”
杜衡淡淡道:“这是惜雨轩用不了的人,大管家将她们带走重新安排差使吧。”杜忠点了点头,应道:“是,老奴谨遵大姑娘之命。”
有那眼尖的下人发现大管家手中的名单明显很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里杜忠略显沙哑的苍老声音在厅中响了起来,“碧桃,春花,陈婆子……”凡是被杜忠点到之人,全是那些自愿降等减月钱也要留在惜雨轩中的下人。
碧桃的脸色刷的青了,其他被点到名的人比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哀求道:“奴婢一心一意服侍姑娘,求姑娘开恩不要撵我们出去。”
杜衡冷冷的看着她们一言不发,杜忠见了立刻高声喝道:“大胆,姑娘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怎敢多嘴多舌。”
碧桃一想到自己被撵出惜雨轩后将要面临的可怕下场,哪里还顾的上大管家的喝斥,只是拼命磕头哀求姑娘留下自己。而那十八个不愿降等的丫鬟婆子见此情形脸也绿了,她们心中暗自忖度着,姑娘既然将愿意留下的撵走了,那么她们这些不愿意留下的只怕非得留下不可了,一想到留下就会少了月钱,那十八个人谁的脸色都黑沉黑沉的,如同被漫天乌云笼罩一般。
杜衡看着跪在下面的二十六人,略提高了声音冷冷道:“你们也不必再磕头了,之所以让你们离开惜雨轩,内中原因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本姑娘心里也如明镜一般。难道非要撕破脸面砸了差使你们才称心如意么?”
听姑娘说出这样的话,那二十六个人全都愣住了,众人脸上渐渐浮起一层灰白之色,听话听音,她们知道自己的细作身份已然被姑娘知道了。就算是死赖着不走,她们也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对自家主子有用的消息。
以碧桃为首的二十六人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连头都没有磕,杜衡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杜忠却不答应,他沉声喝道:“好没有规矩,你们服侍姑娘一场,临走怎敢不能姑娘磕头辞行。”
众人心中正充满了气恼愤恨和焦虑害怕,哪里还能顾上这个,被大管家这么一喝,众人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重又跪了下去。
杜衡摆摆手道:“罢了,让你们丢了份好差使,你们心中必定不好受,这头不磕也罢。大管家,她们离了我惜雨轩,还是要按原本的品级好好安置的,不必为难她们。”
杜忠赶紧站起应声称是,那二十六人顿时怔住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在姑娘已经知道自己是细作的情况还竟然还会为自己说好话,命大管家好生安置。片刻之后,二十六人诚心诚意朝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退到一旁。
杜衡又吩咐道:“嬷嬷,所有离开之人每人赏五百钱,也算是尽了主仆一场的情分。清芬沁芳,你们两人去帮嬷嬷抬钱筐子。”二十六个人足有十三吊钱,那份量可是不轻,杜衡才舍不得让寥嬷嬷受累,便将清芬沁芳两个支使过去帮忙了。
寥嬷嬷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听姑娘大手笔放赏,赏的还是那些揣着二心的细作,她心里便很有点儿不情愿,闷闷的应了一声,带着清芬沁芳慢慢的走了下去。
杜衡可算是最了解寥嬷嬷之人,她见寥嬷嬷如此明显的消极殆工,不免轻轻摇头,唇角逸出一丝浅笑,如今日子好了,寥嬷嬷也添了些小孩子脾气,倒是比从前有趣多了。
杜忠见姑娘唇角绽出一抹浅笑,那神情象极了当年的夫人,他心情激荡,不由落下两行老泪,多好的夫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若是夫人还在,姑娘哪里会象现在这么清清冷冷的,想当年姑娘小的时候多爱笑啊,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可爱的梨涡,真真象天上的小仙女一般。
“大管家?”杜衡见杜忠突然落泪,不由惊讶的轻唤一声。
杜忠赶紧抬袖抹去脸上的泪,不胜稀嘘的哽咽说道:“姑娘笑起来真是象极了夫人。”
想起无辜中毒惨死的娘亲,杜衡脸上浅浅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她紧紧咬住嘴唇,片刻之后才涩声说道:“娘亲从前真的很爱笑。”
杜忠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其实他对于当年夫人暴亡心中也充满了猜疑,只是不等他有所行动,便已经被赶出建威将军府,他纵然想调查些什么也是无处下手,此番再回将军府,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便是想查,也已经无迹可寻了。
深深吸了口气,杜衡强令自己稳定住情绪,对碧桃等人说道:“你们先去收拾行李,回头到这里来领钱。”
碧桃等人屈膝行礼小声应了,个个神情沮丧的退了下去,虽然姑娘有话,可出了惜雨轩,她们真正的主子又岂会轻易饶过没有完全任务的她们。
碧桃等人走后,杜衡问红菱等十八人道:“你们还愿不愿意留下服侍?”
那十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片刻之后才推红菱出来说话,“回姑娘的话,奴婢们愿意服侍姑娘,可是若要被降等减月钱,奴婢们……奴婢们心里是不情愿的。”
杜忠并不知道还有降等减月钱之事,不免疑惑的看向自家大姑娘,心中暗道:“大姑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杜衡看看红菱等人,轻轻点头说道:“你们也说了真话,想来月钱对你们极为重要。”
红菱等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人人争着说道:“姑娘圣明,奴婢们指着月钱养家糊口,三五百文铜钱对姑娘不算什么,可对奴婢们来说就是一家子的嚼用啊!若少了这几百文钱,奴婢家里的爹娘(孩子,弟妹)就得饿肚子了。”
杜衡又点了点头,缓声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五百文钱也够四个人一月的口粮钱了。既然要你们留在惜雨轩当差,便不能让你们的家人饿肚子。这样吧,以三个月为限,你们先降一等使用,这三个月中所差的月钱由我惜雨轩补给你们,三月之后,你们若没有行差踏错,也都用心尽力的当差,所降的等级便可以升回来,月钱也照旧发放,倘若有人心怀贰意,非但等级升不回来,还要被打出府去永不录用。”
红菱等人原以为自己的收入减少已经成了定局,万没有想到姑娘还会格外开恩把钱补上,而且只要好好当差三个月后还能升回原来的等级,这可真让她们喜出望外,众人忙都磕头连声道:“谢姑娘恩典,谢姑娘恩典,奴婢一定好好当差,忠心服侍姑娘。”谁也不是傻子,姑娘这一番行动无非是在敲打她们,要她们忠心服侍,不生歪心思罢了。说起来做下人本也该如此,若是做下人没了忠心二字,是再难做长久的。
杜忠见姑娘连消带打恩威并使,不过片刻工夫便收服了红菱等十八人,不由暗暗点头称赞,姑娘这手段可真不一般,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丘壑,杜忠突然有种心里踏实的感觉,他知道往后纵然没有自己明里暗里的护着,姑娘也会有自保之力。毕竟他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年前又大病了一场,只怕也没有几年可活了,只尽力在有生之年保着姑娘平安,这样等到了地下他也有脸去见早已香消玉殒的夫人了。
杜衡刚敲打完红菱等人,寥嬷嬷便带着抬了一大筐铜钱的清芬沁芳回来了,寥嬷嬷板着脸,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心疼我不高兴的字样,杜衡知道寥嬷嬷心疼这十三吊钱,其实她也不是不心疼的,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主仆二人比谁都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如今她们是有了点子家底,可到底也不殷实啊。不过心疼归心疼,该花的就得花,不能舍不得,若是连这点子遣散银子都不肯花,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清芬沁芳两人刚刚将盛铜钱的笸箩放到桌上,回住处收拾行李的碧桃等人便也回来了,她们每人都是一大一小两只包袱,分别装了四季衣裳和钗环细软等物。因碧桃等人从来也没近身服侍过,甚至连上房都没有进过,所以杜衡主仆们倒也不担心碧桃她们偷窃夹带什么贵重之物,因此也不叫她们打开包袱检查,只是命碧桃等人排队依次上前领五百铜钱。
碧桃头一个领了钱,她来到姑娘的面前,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只是跪下磕了个头,小声说了一句:“奴婢谢姑娘赏赐,姑娘保重。”便起身退下站到一旁,等着杜管家回头将她们一起带出去。
其他下人也有样学样,领了钱给姑娘磕了头后便站到一旁,没用多一会儿的工夫,一大笸箩铜钱就已经发完了,寥嬷嬷虽然心疼,可是她知道这钱非花不可,因此在发钱的时候也没有板着脸,始终都和声细气的,并不在这最后当口儿再得罪谁。
杜忠见那二十六人都已经领过赏钱,便起身说道:“姑娘,请您将这十八人的名单赏下,老奴也好回去重新记上册子。”那十八人听了大管家之言,人人心头一紧,她们虽然知道只要尽心服侍,三个月后就会升回原来的等级,可是一想到平白降了一等,这心里头还是不好受,当下只能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当差,争取尽快升回原来的等级。
杜衡命清芬将单子送到杜忠手上,缓声说道:“有劳大总管跑了这一趟,杨梅,将前几日配的养生茶拿给大管家。”杨梅应了一声便往外走,杜忠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原是老奴份内之事,怎么还敢领姑娘的赏!”
寥嬷嬷笑着说道:“忠叔您就拿着吧,这可是姑娘的一番心意,您拿回去早晚沏来喝,保管对您的身子有好处的。”
杨梅很快将一大包养生茶拿进来,走到杜忠身边笑着说道:“忠爷爷,这是姑娘配的养生茶,您用滚水沏上焖一刻钟再喝,一小包可以喝一整天的。”杜忠笑呵呵的收下,再三向姑娘行礼道谢,然后才拿着名单,带着那二十六人离开了惜雨轩。
清理过后,惜雨轩的下人算上寥嬷嬷杨梅清芬沁芳有二十二个人。寥嬷嬷毫无疑问是管事嬷嬷,杨梅是一等丫鬟,对这两人的安排,所有下人都没有异议,大家都知道寥嬷嬷和杨梅是陪着姑娘从艰苦中熬出来的,如今姑娘的日子好了,她们理当跟着好起来。可是对于新来的清芬沁芳,众人便心中不服了,这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小丫鬟瞧着是挺好看的,可她们怎么说也是才进府的人,凭什么一跃当上二等丫鬟,哪个新进府的不是从末等丫鬟慢慢熬起来。
众人虽然口不敢说,可心里却有想法,杜衡见她们看向清芬沁芳的眼神透着嫉妒,便知道她们心里不服,因此便大声说道:“往后杨梅带着清芬沁芳在上房服侍,红菱,你且给嬷嬷打下手协助她管理园子里的事情。”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都明白了,姑娘还是不相信自己这些人,宁愿让新买来的丫鬟近身服侍也不让她们靠前。细细一想也是,她们这些人在府中当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总与其他下人有这样那样的牵绊,反不如这两个姑娘亲自买回来的小丫鬟无牵无挂,可以一心一意的服侍姑娘,而且她们的身契被姑娘攥在手中,不象自己这些人,身契是府中收着的,比起来的确是这两个小丫鬟更让姑娘放心。
众人神情黯然,杜衡寥嬷嬷杨梅清芬沁芳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
“嬷嬷,你带着红菱下去安排差使吧。还有,这个月发月钱的时候,把她们因为降等而减少的月钱如数补足,若有人当差当的特别好,便去告诉大管家,立刻恢复她原本的等级。以三个月为限,三个月后,要么恢复原本的等级,要么直接发卖出府永不叙用。”杜衡淡淡说了一句,立刻让那十八个人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她们怎么就不记得了,自己是生是死还悬在半空里呢,哪里还有工夫去嫉妒别人,还是赶紧想着怎么好好当差要紧,倘若姑娘一个不满意,她们可就彻底完了。
寥嬷嬷见众人面上一紧,刚才那点子嫉妒的小表情立刻烟消云散,她心中不由暗笑,大声应了下来,带着红菱和那十八个人行礼退下,重新安排各人的职责去了。
众人退下后,杜衡站起来淡淡说道:“清芬沁芳,你们随我去颐寿园给老夫人磕头。”自己发落了惜雨轩中的下人,不可以不去向老夫人禀报一声,若是不说,少不得要被扣一个不敬尊长的罪名,杜衡并不想节外生枝再惹出什么事端,所以一定要往颐寿园走一趟。
清芬沁芳两人屈膝应了,杨梅便要出去吩咐备轿,杜衡却摆手道:不必传轿子,走过去也没有多远,正好带她们两个熟悉熟悉府里的路,也免得日后连路都不认得。
杨梅想想姑娘近来整日将自己关在小书房,活动的的确少多了,走动走动也有好处,便屈膝应了一声,恭送姑娘走出惜雨轩,她方才回上房去了。如今姑娘手中的药材多了许多,杨梅便添了个新差使,那就是为姑娘整理炮制药材,这活儿要紧的很,是绝对不能假手于人的。
颐寿园中,何老夫人正歪在黄花梨木暗八仙罗汉榻上,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正跪在榻前,拿着一柄美人锤轻轻给何老夫人捶腿,而何老夫人则双眼似闭非闭的听两个积年老嬷嬷讲古,那两个老嬷嬷见老夫人兴致不高,心中暗暗着急,越发下力气的说着笑话,奈何她们的笑话都是积年老笑话,何老夫人都听过好几回了,着实提不起精神来。
“回老夫人,大姑娘来给您请安了。”一个俏丽的丫鬟从帘外走进来,在罗汉榻前屈膝禀报,倒让何老夫人那双似闭非闭的眼睛蓦的睁开,恹恹的何老夫人顿时来了精神。“快叫你大姑娘进来。”闲极无聊的何老夫人立刻大声说了起来,她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兴奋之情。
说起来何老夫人的确也够郁闷的,她不识字见识又少,因为怕露怯给儿子丢人,所以素日里达官显贵府上的内眷有什么活动她是不愿意参加的,从前孙子孙女们除了请安之外还常常到颐寿园玩,何老夫人好歹也能含饴弄孙,享一享天伦之乐。可自从她的儿子一个劲儿的抬举大孙女儿杜衡,惹的儿媳妇苏氏心中老大怨气,丈夫在家里苏夫人还不敢怎么样,可是自从杜大海出征之后,苏夫人便在暗地里耍起了小手段。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是老夫人的命根子,一日不见便想的茶饭不思,苏夫人便将儿子和一双女儿都拘在棠棣院中,除过晨昏定省之外再不让孩子们踏足颐寿园半步,这可把何老夫人给憋闷坏了。
何老夫人虽然发话让孩子们都到颐寿园来,可是苏夫人却也有话应对,她只以孩子们要读书学功课为由,每回都将何老夫人派来的丫鬟嬷嬷给挡了回去,次数一多,何老夫人也就不再派人去叫了。毕竟她不能让人传出她为了给自己解闷而耽误孙儿孙女的功课吧。而且自开春以来,何老夫人的精神比从前差了许多,心气也莫名的弱了许多,竟然懒的争什么,只一个人闷在颐寿园中过日子。
所以何老夫人听到大孙女儿在早晚请安之外的时间里过来问安,她才会显得如此兴奋。不独一叠声命人让大孙女儿进门,更是一连串的吩咐下人准备水果点心,倒象是准备招待贵客一般。
腰束七宝银丝玉带,身着一袭交领银红妆花缎锦袍的杜衡带着清芬沁芳走了进来,自从穿过几次男装出门之后,杜衡便喜欢上了那种男女皆宜的袍服,反而对于装饰繁复的女装没有什么兴趣,寥嬷嬷拗不过自家姑娘,只得赶制了几套颜色鲜亮的袍服,好在这种男女皆宜的袍服这两年在大梁也比较流行,姑娘这般穿着也不算是出格离谱。
何老夫人看到大孙女儿进门,眼前不由的一亮,身着袍服的大孙女儿看上去别有一股子英气,不知怎么的,何老夫人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还是小小少年的儿子杜大海,杜大海十来岁的时候也是这般的俊俏帅气,不过孙女儿到底是姑娘家,比起当年的杜大海,总是多了几分柔弱少了几分英武。
因着装中性,杜衡看上去便与她的娘亲没有那么相像了,何老夫人如今又是老眼昏花,况且前儿媳妇石氏是何老夫人刻意遗忘的,所以此时何老夫人看见大孙女儿,竟是满脸带笑,无比亲热的唤道:“若儿快不必多礼,到奶奶这里来,珍珠琥珀,快把水果点心给你大姑娘端过来……”
杜衡起身来到祖母身边,指着跪在地上的清芬沁芳说道:“回禀祖母,孙女儿前番出门买了两个丫鬟,特意带来给祖母磕头,请祖母过目。”
何老夫人顺着孙女儿的手指方向看着,见地上跪着两个小丫鬟,一个穿了淡青衫子青莲色比甲,另一个穿了玉色衫子外罩艾绿比甲,两个小丫鬟都梳着双丫髻,用与衫子颜色相同的发带束起,除此之外头上再无一点钗环。
“哦,两个丫头抬起头来。”何老夫人颇有兴致的吩咐一句,清芬和沁芳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齐刷刷的将头抬了起来。这便是双生子的妙处所在,她们的声音动作都是那般的步调一致,倒让满屋子的人耳中一清眼前一亮。
“咦?生的一模一样,若儿,她们莫不是一对双儿?”何老夫人见这两个小丫鬟容貌极为相似,高矮胖瘦也是一模一样,立时便有了兴趣,招手笑道:“过来过来,让老身好好瞧瞧。”
清芬沁芳走上前来至老夫人面前,又屈膝行了个礼,这才将头抬起来让老夫人仔细观瞧。不怪十九楼肯花大把银子买她们两个,清芬沁芳两个生的的确非常好看,两人都是标准的瓜子脸,一双杏核大眼水灵灵的,小鼻梁高高的,小嘴儿红润润的,小下巴尖尖的,小皮肤粉嫩嫩的,如同鲜灵水嫩的蜜桃一般,这般模样的小姑娘家最是招人喜欢,无论男女老幼一律通杀。
自然何老夫人也不例外,她欢喜的叫道:“琥珀,快拿镜子来,老身要仔细瞧瞧这俩孩子的皮子。”琥珀应了一声,赶紧将那把玳瑁柄西洋放大镜取来放到何老夫人的手上。何老夫人拉着清芬沁芳的手先是摸了一回,又命她们拉起袖子用放大镜仔细观瞧了一回,方才满意的点头说道:“手儿虽然有点粗糙,不过身边的皮子倒细嫩的很,不错不错,是好丫头。”
杜衡站在一旁心里别扭极了,瞧她祖母这种相看法,真是让人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哪有这样看人的。清芬和沁芳也觉得不得劲儿,小姐俩被何老夫人瞧的汗毛倒竖,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可尽管如此,她们却仍是一动都没敢动,小姐俩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自由之身了,既自卖自身做了奴才,主家想怎样便能怎样的。依大梁的律法,主子纵然将奴仆活活打死也是不算负任何责任的。这也正是前番杜大海下令重打前管家杜福而没有丝毫顾忌的原因所在。
其实何老夫人也没啥恶意,她也是闲的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有个解闷的玩意儿,她怎么会轻易放过,所以在琥珀收了西洋放大镜后,老太太犹自拉着清芬沁芳细细的问个不停,从两人的出身爹娘问到她们的年纪,不管是能不能问的,何老夫人都问了个遍。
小姐俩倒也实诚,老夫人问起来,两人就实话实说,把黑心爹为了多赚银子将自己母女三人卖入青楼,幸亏遇到姑娘好心搭救,花钱将她们买了下来,才让她们娘仨逃出虎口,不必沦为倚楼卖笑之人。
姐妹俩个说到伤心之处,不免流下眼泪,何老夫人听罢气的不行,愤愤拍桌子叫道:“世间还有这等黑心烂肝坏肠子的人,多水灵的一对闺女他也舍得推进火坑去,丫头们,别哭了,如今跟了你们姑娘,只要你们好好服侍,将来必有你们的好前程,让那黑心烂肝的下流坯子后悔死去。珍珠,拿两对珠花赏这两个丫头。”
老夫人的思维很是跳跃,才正骂着清芬沁芳的黑心爹爹,忽然又跳到赏珠花上头了。清芬沁芳有点儿不知所措,两人忙去看自家主子姑娘,见姑娘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这才赶紧跪下谢赏。
少时珍珠捧着一只小托盘走出来,盘上放着两对金银丝串米珠攒着的珠花,分别为海棠和梅花,看上去都很精巧漂亮。何老夫人俯身看了一眼,点点头道:“选的不错,给两个丫头戴起来。”
珍珠应了一声,将那对海棠珠花簪在清芬的双丫髻上,又将攒珠梅花给沁芳戴了起来,带上一对小巧的珠花,两个丫鬟被衬的更加好看了,何老夫人越瞧越喜欢,心中竟生了将两个小丫鬟要到颐寿园的心思。
也不知杜衡是看出了祖母的心思还是刚刚赶巧儿,清芬沁芳两人刚谢罢了赏,杜衡便走下来屈膝说道:“祖母,孙女儿还有事禀报。”
何老夫人心情正好,便乐呵呵的笑着说道:“有事只管说,若儿,不用动不动就行礼,奶奶这里没有这么大的规矩。”何老夫人这会儿自说自话,完全不记得从前她是如何在礼仪上挑剔大孙女儿杜衡了。
杜衡只轻轻应了一声便站起身子,和声细气的缓缓说道:“回祖母,今日孙女儿清点了惜雨轩中的下人,发现有一多半的下人完全没有差使,每日只在园中混日子,孙女儿想着爹爹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杜衡身为女儿,不能帮爹爹创业已经有愧于心,如何还能摆排场白用那许多下人。所以杜衡便将其中一部分下人清理出来,让大管家带出惜雨轩重新为她们安排差使,免得府中白白花费钱粮养活她们。”
“啊……你是说把惜雨轩中的下人撵出来了?”何老夫人心里一惊,脸上笑容敛去,双眉亦紧紧皱了起来,她刚才还觉得大孙女儿是个懂事的,知道来陪她老人家解闷儿,不想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是先斩后奏来了。
“回祖母,孙女儿没有把人全撵出来,留下以红菱为首的十八个人,其余二十六人已经让大管家带走了。”杜衡知道红菱是祖母派到惜雨轩的人,便将她拿出来说话,果然何老夫人听说红菱还留在惜雨轩中,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事实上当何老夫人听说小小惜雨轩竟然有四十四名下人之多,也很吃了一惊,她的颐寿园下人就算多了的,也不过只有三十多人,如此看来也是该清理掉一些下人才是。而且何老夫心里也清楚,这四十四名下人当中,大多数都是她和儿媳妇苏氏安插进惜雨轩的耳报神,想来大孙女儿已经发现了,这才有清理下人之举。虽然安插耳报神这事不算什么,可是说破了既不好看也不好听,反正红菱还留在惜雨轩中,也算是大孙女儿对自己心存敬重了,其他人清也就清了吧。
“嗯,你说的很对,你爹爹创下这份家业不容易,咱们得替他好好守着,万不能胡乱浪费。”何老夫人最终拍板定了调子,认同了大孙女儿的做法。杜衡听了这话也暗暗松了口气,原本她做好了祖母不依不饶,一定不许她清理下人,祖孙两个得好好掰扯掰扯的心理准备,不想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都不必说,祖母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做法。
心中松快之后,杜衡才有工夫仔细端详老祖母,原本她没怎么注意,现在细细一看,杜衡一双秀眉不由轻轻蹙了起来。何老夫人被孙女儿不错眼珠子的看着,难免有点儿不自在,她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问道:“若儿,奶奶的脸上莫不是沾了什么?”
杜衡摇了摇头,走到祖母近前凑近看了一回,方才皱眉问道:“祖母,您这阵子是否觉得身体倦怠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对对,就是这样,若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何老夫人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她大孙女儿再没说错的,这大半个月以来,她是一天倦似一天,成天价睡不着醒不来的,昏昏沉沉别提多不得劲儿,也曾打发管家请了太医,可太医诊过脉后却说老夫人什么事都没有,之所以会昏沉沉没有精神完全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人每逢春日便会困乏之故,也不用吃药,过了端阳节就能好起来的。何老夫人听太医这么一说,又见自己房中其他有年纪的老嬷嬷也是这般倦怠乏力,便也相信了太医的话,只想着熬过端阳节也就好了。
杜衡又仔细看了看祖母的气色,然后便在房中缓缓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两个给老夫人讲古的老嬷嬷面前,仔细看了她们的脸色后沉声问道:“你们也常觉得倦怠乏力提不起精神么?”
那两个嬷嬷赶紧躬身说道:“回大姑娘的话,您说的一点没错,老奴们常也觉得浑身无力,连吃饭都不香甜了。”
杜衡点了点头,站着想了一会儿,何老夫人见状可急了,她一叠声的催问道:“若儿,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杜衡走回老祖母的身边,又仔细看了看祖母的面色,然后还伸手按压祖母的双眼下眼睑查看,何老夫人被她一系列的动作闹的越发摸不着头脑,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孙女儿。
“祖母,您有日子没出这道房门了吧?”杜衡并没有回答祖母的问题,却出声问了起来。
何老夫人想了想,缓缓点头道:“嗯,是有日子没出门了,玻璃?”
一个容长脸儿的丫鬟赶紧上前屈膝禀报,“回大姑娘的话,老夫人已经有一个月没出门了,她老人家总说身上没劲儿,不想出门走动。”
“嗯,这便是了。祖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孙女儿能刺破您的手指取一滴鲜血么?”杜衡看向祖母出声问了起来。
何老夫人此时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立时变的更加灰败,重重点了点头,何老夫人沉声说道:“若儿,你尽管刺。”
杜衡点点头吩咐道:“碧玺姐姐,请拿三只干净的白瓷酒杯,再取一壶烧酒,酒性越烈越好。”不等碧玺应声行动,何老夫人便急急催道:“快去快去,一切听你大姑娘吩咐。”
少倾,碧玺取来烈酒与酒杯,杜衡用烛火烧过的银簪子刺破老祖母的中指指尖,挤出一滴血色暗沉的血珠子,血珠子滴在烈酒之中很快散开,只过了一息的工夫,盛放烈酒的白瓷酒盏中便浮现出一抹妖异的幽蓝之色。
何老夫人一直死死盯着那只白瓷酒杯,一看到杯中烈酒泛着幽蓝之色,何老夫人就算是再不晓事也知道自己的血有问题,她立刻指着那两个嬷嬷说道:“你快快刺血滴到酒里!”
两个嬷嬷也都依样刺破指尖将血挤入白瓷酒盏之中,与老夫人的不同,她们面前的酒盏里只是泛着淡淡的蓝色,并不象老夫人那只幽蓝幽蓝的好生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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