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作者:寒衣
若是回到初识,会不会再那样对他?若是一开始就以温柔来撒娇,现在是不是已经该是相依相守了?
若是可以,就让他抹掉他们的过往,一切从零那一点开始吧。
月光柔和洒在林中,银白色的一轮挂在漆黑天幕上,夜已经很深了。树叶簌簌作响,有些已经枯黄的叶子落在地上的人身上。
地上有两个人,高大一些的男人抱着相貌宛如女子的男子,脸上有几分茫然失措。怀中的人静静躺着,头上缠着白色布条,布条边缘粗糙,显然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白色的布衬着脸色苍白,男子长长睫毛盖住眼,姣好的唇微微抿着,即使梦中也似乎有什么忧愁般。
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微敛,长叹了一声。
沈步吟,我却要怎么对你?
这答案,他自己也是不知的。他心肠向来软,又极记好,别人只要对他好一点他便会记在心头。如当日“悠然”对他那般,自是让他难以抗拒。虽然曾对怀中这人恨之入骨,但其实时间总会让一切剧烈感情消逝,而留在身边的丝丝点点,却能够在心头。何苦君笑其实,也不是很会记仇之人。若非当日对他辱极,可能很快他就会忘记怀中这人的不好。
可这人对他,也真是坏到极坏,好到极好。那样的以身相代,宁可自身受伤也不要他伤到半点;那样的全心信任丝毫不疑。对他好一些他便快乐得刺眼,对他冷淡一些他那张美丽的颜便完全黯然下来——虽然知道他是有意不加掩饰,可那不是作伪。
思绪起伏着矛盾着,怀中的人动了动,似是要醒来。君笑连忙低头查看,步吟这伤着实不轻,君笑手头也没什么药物,幸好步吟总带着伤药,他拿出来给他敷了。只是之后半个多时辰步吟都没醒来,君笑早已力尽,根本不能走得更远,只有在这里等待步吟清醒。见他睁开眼,君笑心底生出喜悦,倒让他自己吃了一惊——放心的感觉太过强烈,原来他竟然担心他的安危,到了这样的程度。
看向那看来柔弱的男子,君笑努力不要把心中挣扎表现在脸上,轻声道:“我沿着海边走到一处林中,现在应该还算安全。你休息一下,等恢复些力气之后再去附近寻找人家,看看能不能租辆马车回去。”
他还想说什么,见步吟呆呆看他不言语,尴尬地止住了话语。步吟眨了眨眼,忽然开口问他:“你是谁,我认识你么?”
君笑怔住了。当他终于明白步吟说了些什么之后,只觉头顶一盆冷水浇下般,全身都冰住了。双手颤抖着,连失去痛感的右手的手尖都在抖动,心中集了无数烦郁,腿软软的,似乎整个人都悬在空中一般,没有着落。
他侧过脸,终于对自己承认:原来自己那样抗拒那样远离,实际心中,却从未曾放下他。否则当自己失去的时候,便不会有这样痛彻的感觉。
楚君笑,你还当真虚伪。
松开左手,把步吟放在地上,站起身倚着树淡淡道:“草民楚君笑,算是王爷下属。”
身体有些发软,眼前甚至有些发黑。这样其实是遂了自己心意不是么,一切爱的恨的都抛到一边,回到互不相识的最初,不再有牵连。可是为什么心剜出一般的痛,为什么不甘得直想对着他大喊:你对我做的那些你都忘了么,你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么,难道你口口声声的爱,这么简单就算了么。
左手紧紧抓着树的枝桠,粗糙木刺刺进手心,竟然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眼帘垂下,一时间心头竟是万念俱灰。努力翘起唇角,却觉很累,非常的累,累到只想闭上眼睛不要醒来。
原来爱恨情仇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引自己入梦的人已经醒了,自己却始终在梦中。这个给自己无数痛苦却也给过自己喜悦的人,竟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君笑曾见过得这种离魂症的人,知道这病症有不同情况。他勉强开口,声音极低:“王爷,您还记得您自己是谁吧?”心道若你只忘了我,倒是当真正好。
“我……”步吟声音带了几分迟疑,然后似乎说了些什么,君笑却都听不到了。他只觉意识渐渐飘走,眼前发黑,向前栽去。
“笑!你怎么了!”下坠的身体被抱在温暖怀抱里,耳边是男子焦急声音。君笑心底怒气上涌,内息一乱,各穴道处便如攒刺一般,痛得他不停发抖。
抱着他的人吓得魂魄皆飞,不停喊道:“笑,你怎么了,我刚刚是骗你的,你别生气……你……”
感觉君笑的颤抖,步吟想起在沈庄君笑吐血的一幕,心底慌乱至极。忽然记起刘三说过君笑吐血是因为内力与众不同的关系,连忙把手按在他后心上,微吐内力,查看君笑内力动静。
步吟自身内力不高,然而毕竟师从高人,学的都是上层武学,因此比较轻易地感觉到君笑体内真气情况。君笑体内真气乱行,几乎是走火之兆。步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谎话竟然能使君笑如此,忍不住惊慌起来,手心贴住他气海穴,把自己真气缓缓输入他体内,小心翼翼引导君笑体内真气动向。但步吟虽说是高人指点,毕竟内力比君笑远逊,起初尚能勉强支持,半晌过后内力便有枯竭迹象。君笑体内真气受他真气引导,倒渐渐平息下来。君笑真气多强,平息之后在体内形成漩涡,反去吸步吟内力。步吟想要抽回手,然而这时哪里还抽得回来,体内翻腾着,力气渐渐远离身体。
但他仍然全心注意着君笑,只见他双唇微启,一丝血沁了出来。步吟大惊,手被禁锢着,于是想也不想地把唇贴上去,堵住君笑的嘴,不让他失去红艳的血。
相接的双唇渐渐变了质,开始只是情急之下的阻挡,却在捕获这渴望已久的唇后成了极度的喜悦和眷恋,不断在对方柔软唇上咬来咬去,也不管什么真气什么病症,只是不停地吻,像是要把这人吞到肚子里一般。舌进入口中挑逗,细细舐过他每颗牙根部,生生挑起君笑热情,让他不由打了个颤。奔腾的内息激起了更多的情绪波动,尤其之前有那么一段茫然,之后又被步吟的谎言激出了真正的心情,君笑在混乱中也有些奇异的软弱,似乎有谁一直在耳边说:只要你放弃那些无谓的坚持和挣扎,你和他便都会很好。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他,却又是何苦来着,放下往日不是很好么,难道一定要因为当初他的错误——还不是不可恕的错误——而让两人都不快活?
于是当真迷乱了,眼在不自觉中合上,不去挣扎,连舌也不自禁地和这人的缠在一起。明明是他比较高大,但由于感情上的被动,这样被抱着竟然显得很合适般。紧绷着的身体软了下来,体内真气业已平缓,然而两人都顾不到这样的小节。步吟汲取着怀里人的每一分,心上人难得的顺从让他心下狂喜,意乱情迷之中,手不规矩地挑开君笑衣襟,寻求肌肤相触的温腻。
平滑而有弹性的肌肤有着绝佳的触感,灵巧的手指抚上他胸前凸起,轻拢慢捻,恣意怜爱着许久不曾碰触的肢体。步吟已有很一段时间没纵欲过了,爱人在眼前又怎能忍住,何况君笑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他的唇离开君笑的,向下啃舐着君笑的脖颈,舌尖尝过君笑耳后滑嫩,气息袭在对方耳根上。君笑微微一震,仍是没有动作。步吟大喜,手按在君笑衣带上,轻轻一解——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是这般的爱他呢。步吟深吸一口气,眼下这情景似真还如幻,让他心底酸酸涩涩却又甜蜜无比。细细吻过爱人身上每一寸,手指轻柔抚过他身体,要挑起爱着的这人的全部热情。手向下落在君笑欲望上,少被人碰触的部位有着细嫩的触感,亦敏感无比,稍稍的挑逗便有些发烫发胀,充实了步吟的手心。
君笑麦色的肌肤染上嫣红,步吟不由倒吸口气,虽然一直知道君笑不为人知的诱人,但如这般染着红晕和月色的妩媚却是从未得见。他不由俯下头咬住君笑喉头,手更是卖力取悦君笑。
君笑只觉身体懒洋洋的,偏又热得很,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一般,无处不舒畅。微微昂起头,喉间逸出浅浅一声呻吟。
这一声让步吟激动不已,却使君笑清醒过来。君笑睁开眼,淡淡月光下,树叶疏影落在他身上,却是近乎全裸的。夜间极凉,身体却热得着了火一般,贴住眼前美丽男子。
然而这张脸,这身体……
忽然伸手挥开步吟,用力极猛,让全无防备又耗尽内力的步吟打横里飞了出去。步吟咬牙起身,心底着实有了愤怒——这一次不是自己强迫他,虽然用了些手段也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但是他若不愿一开始就不要那么柔顺好不好,为何要给了自己一点甜头之后再把自己推入地狱?若这是他报复的手段,那么也真算得上高超。
愤怒的眼看过去,怒气却在瞬间消失——君笑倚着树剧烈咳嗽着,有些许干呕的声音传出来——君笑大概有半日未曾进食,也实在呕不出什么,只咳得剧烈,像是要把肠子都咳出来般。
步吟所有的愤怒立刻化为心疼,跑过去半跪在君笑身前抱住他:“笑,我不碰你,你不要这样……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拿刀劈了我都可以,但不要为难自己身体啊!”
君笑偏过头去,咳嗽声音加剧。步吟意识到自己又不规矩了,连忙放开手,心中难过得像是被砍了一刀之后再撒上盐。君笑垂着头盯着左手,见那软软垂着的小指激烈抖动着,心中恻然。抬头看向步吟,眼中带了些无奈,甚至可能还有些怜惜。
即使心已经软了,身体也无法忘记。就算想要忽略那占据心底的回忆哭泣的声音,也无法控制身体对眼前这人的排斥和憎恶。右手左脚的筋还可以说不是眼前这人直接挑断的,左手小指却是被这人生生夹断,那疼痛直到如今仍是深刻骨髓。
君笑叹息一声,伸手握住步吟手腕:“你刚刚大损内力,别这么动来动去的,我还些真气给你。”说着按住步吟手,运起真气输了过去。
步吟顿觉暖意涌上,不止身体,却还有心。
半晌,步吟觉得自己内息恢复了些,连忙离开君笑手指,以免他输给自己太多内力而难受。此刻一人脱力一人受伤,谁也移动不得,两人对视一眼,竟然不自禁笑了起来。
两人一个武功盖世一个权势滔天,现下却都是自保不暇,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两人相视,竟是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心中却有了分甘甜。
只是天渐渐变亮,现实也来到眼前。君笑先是回过神来,道:“王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步吟不由抱怨君笑这问题煞风景,然而确实是现在他们所必须面对的,他看看四周:“我们在什么地方?”
他晕倒之后,是君笑把他带到这林子里来的,君笑大概估计过所处方位:“秦汉礁西南一处海岸,向西行十七八里地的森林。”
步吟试着移动身体,缓缓站起身来。君笑此刻已经能够聚起内力,起身扶住步吟,步吟对他一笑,在初萌的天光之下,艳如春花。
君笑不自觉地,心一动,竟是微微呆了。
两人在附近查看了半晌,对这里有了个大概印象。这处树林离海滩有二十里,恰恰处于海边的山岩地带,树是临山而生的,因此地势颇陡。君笑从海上过来,正是山的高地。而向离开这里,却要从西侧下山,对身体虚弱的二人来说就有些辛苦了。尤其山中瘴气毒虫不知凡几,也就是仗着君笑做捕快时四下搜捕人犯积累下的经验,方才不至于遇到危险。步吟擅毒,也能拿山中药草来防毒气毒虫。不过二人毕竟身体都太弱,走走歇歇,个把时辰过去了,二人还在山中央,而日已当午。
君笑功力已经恢复不少,运石为弓,打下些野鸟烤来吃。步吟锦衣玉食,几曾吃过这么粗糙的东西,但这时却是琼浆玉露给他都不换。吃饭的时候说几句话,是难得的和谐。步吟心满意足,想着在山上不下去其实也没什么要紧。说话间,步吟眼光微分,扫到些奇怪事物。他心中有了计较,吃过饭后再走时,带路的人便换上了他,一路走着留意着。君笑注意到他行为,知他定有道理,只是跟着也不询问。
“笑,你看这一带地势如何?”两人再走了两个时辰,山中不见日,天有些暗了,步吟蓦地开口问道。君笑也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心中一凛,答道:“山势陡峭,树木稀疏,很难藏匿行踪。树轮犹在,看斩痕应有年余,这里想必是一处隐藏点。如果所料不错,大概就是影军据点了。”
步吟点头,沉吟道:“他们既然在这里扎营,周围定有了完全防备,他们正挡在悬崖侧,想绕过他们下山想必不可能。靠近这里也不能生火,你我恐怕熬不过今晚……”
“也许可以勉力一试……”君笑道,心下却升了另一个主意。他正思索间,步吟突地出手,按住他后心。君笑先是一怔,步吟手指向上,点他神堂大椎肩井穴,将君笑定在当地。君笑心念一转,马上明白步吟想法,是和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