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ktv时,林泽还特地看了下表,时间显示快八点了。他们往市中走的这条路,依然是到点就堵车。自行车,电动车,电动三轮车,摩托车,汽车,大的,小的,一道堆。至于堵车这事儿,没辙。它好像跟暑期不暑期一点儿关系没有。
何寻头靠黎清扬睡了一路,睁开眼。头晕乎乎的,头发也乱了。她感觉嘴巴很干,一摸嘴角,黏糊糊的,是口水。
她悄悄地摸了下黎清扬的衣服,又赶紧收回来,因为衣服那片是湿的,确实沾上了她的口水。她以为黎清扬没发现,结果一抬头看见黎清扬正看着她。
“你傻不傻?”黎清扬说。
何寻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她从口袋里抓出几颗大白兔奶糖,伸手递给黎清扬,“给。”
黎清扬接过来,“哪来的?”
“给我蛋糕的那个姐姐给我的。”她说。
正好要下车,孟原野回头,“什么呀寻寻?”
何寻回答,“奶糖。”
“我也要。”孟原野说。
下了车,何寻转头跟黎清扬说:“再给我两颗,我给原野姐。”
黎清扬笑,听她的,从手里拨出两颗。
孟原野走前头,听得真真的。她转头又说一句:“黎清扬,你妹妹真亲你,就亲你。对你以外的人,全是白眼狼态度。总共几颗糖啊,都给你?”
这话突然让廖星燃哈哈大笑起来。
何寻看着孟原野,脸红红的,声音提高:“我没有,我不是!”
孟原野觉得姑娘炸毛的模样实在可爱,又故意逗她:“嗯。你没有,你不是。那糖呢?”
何寻瞪她一眼,气鼓鼓道:“我不给你了!”说完跑到廖星燃跟前,赌气似的,“星燃哥,给你。”
“看看看看,还学会拉仇恨了。”孟原野说。
廖星燃接过那两颗糖,笑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的。孟原野这时候走到他旁边,廖星燃还在笑呢,他说:“你老逗她干什么?”
“她多好玩儿啊,跟个洋娃娃似的。”孟原野说。
廖星燃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里的大白兔拨开了,趁孟原野没注意,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然后自己吃了另一颗。
林泽去找关祝,关祝给他们带路,带到之后,站门口跟林泽说:“果盘和酒一会儿给你们上。”
林泽站门口喊一句:“开车的几个?”四个人举手。
“野姐,喝不喝?”廖星燃问。
“唱歌我不太行,游戏我又老输,也就剩下喝了。”
林泽在门口把灯调了,刚暗下来,又喊廖星燃,廖星燃摆手,“别瞎闹了,今天是你这寿星主场。”林泽定睛看过来,也就没再打扰。
一伙人,就这么闹哄哄地执行了这一天里最后的安排。
光线昏暗,灯影斑驳,音乐震耳欲聋,酒水唾手可得。有人身体扭动,有人放声大唱。
ktv的包间,就是这么一个公开着,属于多数人的,梦幻、神奇又很私密的地方。不管平日里是什么样,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钻进来,都能享受到一种莫名的,下沉的快感。
这种快感牵扯着这座房间里所拥有的一切,以此来向人们的精神投食,抚慰一个又一个空虚、压抑的灵魂,这似乎算是一种速成,特性猛烈。
记忆,灯光,语言,旋律,词条,酒精,呼吸,触碰,愤怒,愉快,冰冷的,火热的,全都在碰撞,而碰撞所产生的,大概就是所谓的,绝对的暧昧。
孟原野咽下第一口酒,就问廖星燃,“我为什么喝酒?”
“想喝。”廖星燃说。
“不对。”孟原野说。
“为什么?”廖星燃问。
“方便下手,对你。”孟原野答。
廖星燃轻笑一声,“野姐,你说得就好像你没喝酒,就没对我下过手似的。我都习惯了,习惯了是什么意思,你解释解释?”
孟原野没说话,咯咯笑。笑过又喝酒,喝完了才说:“我吃你,还要给你解释解释?”
廖星燃转头看她,孟原野正把一杯酒举到他面前,“喝。”
廖星燃一边把桌上的零食递给何寻,一边接过孟原野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就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高志军,同时,他听见孟原野说:“哈哈,酒壮怂人胆。”
廖星燃一听,又看她这样,所以,她在说他怂?
她完了。她今天,完了。
当下廖星燃就做了个决定:今晚不喝酒了,无论如何都不喝了。孟原野刚才递过来的,是今天晚上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
“你怂。”廖星燃说。
孟原野点头,“我怂。”
过了一会儿,孟原野站起来,跑点歌机上点了两首歌,回来说:“燃哥,野姐一会儿给你唱歌啊。”
“不是唱歌不行吗?”廖星燃说。
“是不行,但是分人,给燃哥,那就特别行。”孟原野说着,又端过来一杯酒,“喝。”
廖星燃摇头,“不喝。”
孟原野又点点头,笑得肆意,“啊,燃哥生气了。你不怂,我怂。”她喝了。
廖星燃没想明白,她怎么看出他生气的?有这么明显吗?
“我没生……”他没说完,孟原野就扑怀里抱住他,“是我怂,是我怂。你怎么会怂呢?”
操。
音乐声突然停了,没播到孟原野点的歌。林泽正要问谁玩儿游戏,孟原野站起来,好像酒有点儿上头了,不过影响不大。她说:“没人唱歌了?那我唱了。”
她抓起桌上的麦克风,看见点歌机那边有个人,直接说:“帮我切下《波斯猫》。”
林泽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拿了一只麦克风,他说:“哎哎哎,原野要给星燃唱歌了,游戏一会儿说啊!”
切了歌,林泽就喊:“掌声!”
号召力无敌,大家特别配合,目光都在孟原野身上。
就看孟原野揪上廖星燃的领子,廖星燃跟着站起来。孟原野一直把他揪到贴墙角落,那张只能坐一个人的沙发前,之后她推了一把,廖星燃在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里坐下。孟原野一条腿跪在沙发上,紧贴着廖星燃的腿。
这个姿势,得以让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盯着他的眼,旁若无人,开口唱。
廖星燃只觉得,孟原野此刻是一堵红色的墙。上下左右无边际,遮挡了他全部的视线。
《波斯猫》后面的歌,是五月天的《天使》,也是她要给他唱的。
孟原野离开了一下,又从桌上顺走一杯酒,折回来,做回和刚才同样的动作。
《天使》的前奏响起来,众人从音响里听见孟原野的声音,挺独特,有些沉,偏中性。她说:“燃哥,你怂了。”
她把又一杯酒喝光了。
谁都没注意到这时候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女生,都只听见音响里是孟原野的声音:
“飞过人间的无常
才懂爱才是宝藏
不论世界变得怎么样
只要有你就会是天堂
……
你是天使
你是天使
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
良久,孟原野听到廖星燃跟她说话,他说:“我们回家吧,原野。”
孟原野举着麦,没笑,眼里有一层水雾,“廖星燃,我从前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把这首歌,面对面唱给另外一个人,但我他妈的,更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唱给你。”
刹那间,这里好像陷入了某种怪诞的静寂。音响里没有音乐了,在场的没有人说话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一片只能看到红色的黑暗角落里。
音响里响起林泽的声音,淡淡的,“你们回家吧,星燃。”
孟原野放下手中的麦克风,四周围的一切,顷刻间恢复如常。
这次,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孟原野像只猫一样卧在他身上,头抵着他的头。又是那熟悉的声音,她胸口微微起伏,醉意朦胧,“梦成真了,星燃,我的梦变成真的了。”
廖星燃闻到她呼吸中的酒气,又清楚地看见她眼泪流出来,于是他吻她。吻了很久,久到像过去了一个百年,又过去了一个百年。
几个百年流过,孟原野才像是一个原始人呼吸到新世纪的第一口新鲜空气一样,重新听到他的声音。
廖星燃说:“我知道,原野,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梦到过我,很多次很多次,梦里的我不是这么抱你的;我知道你第一次吻我,因为觉得那是对我的伤害,所以你哭了;我知道你那个晚上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害怕失去;我知道你每一次猛烈的,疯狂的,亲吻或者其它,都是因为觉得我不真实。我知道,你有过害怕、怀疑、挣扎、抵触……一切我都知道。
可是原野,我必须要说,此时此刻,我,你面前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你的梦,他是廖星燃。”
廖星燃把她的手放在胸口,孟原野感觉到他的心跳,热的,快速的,强有力的。
她有一瞬间失神,道:“你活着,和我一样。”
“我活着,和你一样。”他回答。
那一刻开始,孟原野知道,廖星燃就那么不可阻挡地,成了她唯一的软肋。
廖星燃的手机响了,那铃声像是一道穿破次元壁的能量,终于把这两个人从他们的世界,再次拉回到包间。
廖星燃放眼看,才发现人已经走了不少,黎清扬和何寻也走了。林泽和几个人在另一桌玩儿游戏。
电话那头,是高志军的声音,“星燃,我到门口了,你们下来吧。”
挂了电话,收件箱里是三条未读短信。
一条来自清扬,一条来自高叔,最后那条,乔岐。
廖星燃站起来,腿似乎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孟原野又跑到桌前喝了一杯酒,才和他一起出去。
林泽送他们,说:“很晚了,注意安全。”
下了楼,迎面而来的风里卷着热浪,年轻的身体里有某种躁动的因子作祟。高志军把车开到门口,廖星燃和孟原野坐进去。廖星燃看了下表,十一点,其实一点儿不算晚,只是因为他们忘了时间。
“华安?”高志军问。
“对。家里俩人都没回来?”
“没。”
车往前开了一段,高志军停车,“我解个手。”
这时候,孟原野毫无征兆地抱过来,廖星燃的手自然环上她的腰。混合着酒气,两个人的身体里窜出同一颗温热的火苗。
他听见孟原野在耳朵边呢喃,“要我。”
他撩她细碎的头发,沿着她脖子一侧自上而下吻过去,轻柔细密,像是在安抚。
他回答:“好,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