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并没有落下江絮多少,他脑海中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路线,精准知道下一步踩在哪里才会更省力。底下的女同事隐隐已经分成了两拨,一半替江絮加油,一半替顾轻舟加油,其中属方洽喊的最带劲:“顾经理加油!江絮漏油!”
江絮在上面翻了个白眼,很想给她竖起一个中指,奈何腾不开手,只得作罢。
时间渐渐流逝,随着高度的推移,上面难度系数也越来越大,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已经有些酸痛僵麻,顾轻舟却速度不减,依旧一步步极其稳妥的向上攀爬。
江絮都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上错了人:“哎,你不累啊?”
顾轻舟没说话,其实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前一天被人上,后一天就攀岩,命也太苦了,他也觉得自己挺二的,奈何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
顾轻舟歇了口气,见江絮半天没动,催促道:“快点,一会儿天都黑了。”
江絮心想从自己怎么着也得爬到顶,不然岂不是白白让方洽看笑话,闻言也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和顾轻舟保持齐平。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有始有终的,一起做同一件事,走完同一段路。
顾轻舟高一下学期才转学去的海城,他没能和江絮度过一个完完整整的三年,后来高考毕业,也没能和他走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像是一条缓慢延伸的路,堪堪行至一半,还没来得及领略后面的风景,就被人从中间陡然掐断。
顾轻舟已经有些脱力,他习惯性往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爬了很高很高,底下的众人也无端渺小起来,只有那些加油鼓劲的声音冲上云霄,听在耳边遥远又不真切。
江絮落后时,顾轻舟会不着痕迹的停下来等他,顾轻舟落后时,江絮也会停下来等他,他们始终保持着并肩的速度。
只剩最后一段了。
江絮偏头看了眼顾轻舟,后背衣服已经被汗湿,洇出一片深色,他笑了笑,玩笑似的道:“顾经理,看看我们谁先到?”
顾轻舟又往上爬了一点,喘了口气,说话都有些费劲:“万一是同时到的呢?”
虽然怎么想都不可能,顾轻舟身体素质到底不如江絮,能撑着爬这么高已经是极限了,手心微微冒汗,肌肉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黑发湿漉漉贴在脸侧,连伸手擦汗都做不到。
顾轻舟见江絮半天没动,对他道:“你先上去。”
江絮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顶峰,体力在一点点流逝,半晌后,终于开始往上爬,底下的喝彩声也越来越响。
渐渐的,顾轻舟只能看见江絮的背影了,他心中难免感到可惜,不能替江絮拍照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偏头用胳膊擦了擦汗,眼睛被汗水蛰得有些生疼。
江絮离终点只剩最后一块石头了,就在众人以为他会乘胜追击时,他却停下了动作,一只手攀住顶台边缘,另一只手伸向顾轻舟:“来。”
江絮低头看向他:“一起上来。”
汗水从鼻尖落下,暖风和煦。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从来都不远,伸手就能够着。
顾轻舟其实无暇思考什么,早在江絮朝他伸出手的一瞬,他就已经习惯性把手伸了出去,紧接着手臂传来一股大力,迫使他攥住了顶台边缘。
底下立即传来一阵掌声,众人都在扯着嗓子替他们加油:“好!快上去!就差一步了!!”
顾轻舟与江絮几乎是同时登到顶峰的,肌肉在长时间的紧绷后骤然松懈下来,险些脱力,顾轻舟不得已弯腰,用手撑住膝盖,以此来恢复一些体能。
江絮也有些喘,他笑着勾住顾轻舟的脖子道:“你不行啊,还得靠我拉你上来。”
顾轻舟站直身体,却说:“你不拉我也能上来。”
他一直紧随着江絮的步伐……
也许有时候对方走的太快,顾轻舟没办法立即跟上,但无论如何,他最后总是会追上他的。
这是一个离乱多于聚合的世界,没有谁能一生顺遂,每个人都有自己最艰难的一段年月,身处其中的时候苦苦挣扎,但竭力爬出时,也就渡过了生命的寒季,凛冬也将散尽。
命运是一条冗长的线,收尾相连,无论中间怎样曲折,最后都会回到开始的地方,是起点也是终点,走错的人重新开始,离乱的人再次相逢。
前半生所经历的苦痛,都是为了赋予你足够的坚强,用以抵抗余生漫长。
方洽站在底下,仰头看着顾轻舟和江絮,他们身形颀长,逆着阳光,似乎所有的阴霾都被抛在身后,满头是汗却笑的意气风发,能攀上崎岖陡峭的岩壁,也能手拉手并肩站在高处,这种神采飞扬的感觉方洽只有在十八岁的时候才拥有过。
“喂——”
方洽双手扩成喇叭,忽然对上面喊道:“江絮,别急着下来,给你们拍张照做纪念!”
江絮闻言一怔,正欲说些什么,肩上一沉,就被顾轻舟搭住了肩膀,耳畔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也好,拍张照吧。”
江絮不经常拍照,也不知道该摆什么姿势,动作有些僵硬,方洽在底下不大满意,对着他喊道:“你笑一笑!”
江絮只能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