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作者:古锦
十一郑重点头。
这个武梁倒是不敢指望。再出息能拜相封侯么?定北侯家的奴才,想要除籍只能看主家心情。至于赎身银子也好,求上门去的人的身份也好,都是毫无说服力的渣。
她也不过是想着万一天降良机,自己不至于出了府门两眼茫然不知何去何从罢了。
…
燕南越听说姜十一认了武梁作姑姑,便有些讪讪的。他拉了十一道:“你以后别喊我哥了。”
“为啥?”
“我也给你启过蒙,不然你也叫我夫子?或者你也象别的人那样,叫我小秀才吧。”
辈份这东西,开不得玩笑也十分坑人的。
武梁听得偷乐了好久。
燕南越这人,十分有意思。
之前他面对武梁时总有些慌乱,偶尔掠过的眼神总有些粘乎,让武梁有点儿小不舒服。当然毕竟他只有十六岁,这么个半大的孩子,面对着青葱的美少女,会动点儿心也很正常。
但后来见武梁有点儿困扰想远着他的意思,他迅速就自己调整了。反正现在他跟武梁相处大方得很,成个亲切的邻家兄长形象。
于是大家还能一起愉快地玩耍。
正是血气方刚少年郎,竟能做到这般,武梁觉得那是相当了不得的心性,心里相当的佩服。
这一年节下,燕南越却没有什么象样的年礼送来,他是悄悄摸摸地给武梁带了各色家制小食,甚至还有一份卤猪大肠来充数。
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跟武梁说:今年手头紧,买不起年礼了。
不是他这一年都混得不如别人,相反他攒得多些,于是年节下腰间揣了钱跟人组团远远进京城去置办年货,顺便看看自家妹妹呢,结果却找出一条门道来,将银子给花掉了。
燕南越他娘,因为绣活儿好,之前就从他妹妹在的绣庄上也接些零活儿在家做,然后送过去收一点点工钱。
当然绣庄的东西,还是要卖去成衣店的。
燕南越进京后,比较了布庄的布价和绣品的卖价后,就发现布价+绣工的价格,和成品的卖价差得相当多。——简单说,就是绣庄赚钱略多。
于是便去和一成衣店老板说好,由他们指定布料,直接给他们送成品。算下来比绣庄给的价略低。
然后他买回整匹的布来让他娘绣起来。
——等于自己先投资一匹布,而他娘得的工钱可以多很多的意思。
这生意其实不难做,个人加工总是比规模生产少了场地费、税赋、以及应付门面、地头的各种费用,再加上去了绣庄这样的中间环节直接找上成衣店,这都是造成差价的原因。
只是这时代的农人要么不识字没见识,没那胆量去和店家谈生意。要么穷困过日子,没那“不就一匹布嘛,到时成衣店若反悔咱自家做衣裳穿”的气魄,毕竟任何生意都有风险。
而文人识字,却不屑于把自己沦入商界,去忙那蝇头小利,哪怕是快饿死了。
好在燕南越完全没有这样的思想。也或者是当初他爷爷那个老秀才,没有光宗耀祖,反而带累得他家几辈困苦,让他有了肚子至上的觉悟。
武梁于是就想着,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让他帮手做做的呢??
自己手里这不有几十两银子了吗。买地只是留个退路,至于说收益,武梁真的觉得,好歹做做生意,都比指望那点儿望天收的土强吧。
说到买的那地,交付给燕南越手上。说好这二十亩田每年的收成除去交田赋等工本费,纯收入四六分成。当然武梁六他四,是确保主家更高收益的意思。
这是田里收成有赚的话。
如果保本或有亏,都算武梁的,而武梁保证他每年不少于六两银子的最低收益。
一个三口之家,一年有个十两银子的入息,一家子就可以吃饱穿暖了。武梁这思就是,如果田里没收成,你也不要吃太饱了。有压力才有动力嘛,也不能可着她一人赔不是。
燕南越那时也是深揖不起。然后大冬天的,他就开始找人深耕翻土什么的,还亲自上阵,十分用心又肯下力。到大雪前,地都翻整过一遍了。
……这么一个脑子灵活不迂腐,踏实肯干不怕苦累,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还十分顾家的男人,真是符合女人对男人的多重幻想。
但是适龄青年桐花同学对人家十分无感。可见脱穷致富的重要性。
…
正月初八,姜老秀才殁了。是那种一看就确定这是死了的那种,完全不会让人产生“睡着了”的错觉。那风干了一般的一杆身子,比完全晾干无油的腊肉还不能看。
咽气前特意让人把武梁叫到身边,殷殷嘱托道:“闺女,你侄儿就拜托你了……”
见武梁点了头,老头就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一松,好像要熄灯了的样子。
没想到老头子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兴奋起来,冷笑着高声呼道:“我活到七十三岁,你们,你们终究谁也没活过我……”
然后就那样咽了气儿。
几天前还带着谦卑说着“不敢死”的老头,在临死的时候终于张狂一回,尽情嗤笑那些不知道是谁的“你们”。
武梁其实很赔,白白认个亲下来,自己没用上不说,还要先给人送个终。
说实话武梁并不喜欢这个老头儿,一个曾经有家财的秀才,最后混成这样,并不只是时运的问题。
但是十一哭得天昏地暗的,然后象个茫然的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无措。
没过多久,米缸断粮。
武梁才明白原来姜家是每月领着乡里分发的秀才米粮的,现在人没了,这份米粮就没了。
十一给姜老秀才安排好后事,就算有余钱也早用光了。
一清二白的小十一,就这么归武梁接管了。
…
因为姜秀才之死,武梁臂带白布守过五七,也就错过了上元节,错过了二月二,着实闷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