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妇来归 作者:沈离烬
眼前的男子是霍菡嫣见过最怪异之人,他的眼神中暗藏的虚空与孤寂,仿佛已经死寂了数十年。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初在圣山,见到圣山尊主时的感觉甚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圣山尊主的身上冷寂如千年寒冰,在圣山死气下承托得万物虚无,宛如冰雕石刻伫立山巅。而眼前人则像沼泽中的漂浮的完美的尸体,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薛少宸对着此人丝毫不见慌乱,甚至眼眸中泛起一丝玩味,“阁下赠药,不甚感激。但阁下浩浩荡荡来到我蒿阳府邸,便只是为了替属下请罪?”
恐怕请罪是假,打探虚实却是真。此刻又将视线凝聚在他妻子的身上,感觉欲有所求。菡嫣或许只对施婆婆有所了解,可他的目光却及早就扫到软轿右侧那名披着狼皮的少年身上,少年虽然极度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薛少宸却认得很真切,当初与邛火由樊城对持之时,就是此人手捧戎国君上的圣旨,让邛火由当即撤兵。既然狼皮少年是着黑袍男子的手下,可他的身份定然更为强横。
“轩临‘圣山’,血地‘离愁’。”薛少宸看着对方目光微凝,就知道自己所猜不差,略微有些嘲讽。“在下何德何能?”
圣山也就罢了,没想到离愁也有兴趣来插一脚,这阵子倒真是热闹!
霍菡嫣闻言不解转首,不明白夫君此话何意?轩临‘圣山’她知道,可是血地‘离愁’是什么?神州有这个地方?!自己好似从来没有听说过。
“呵呵……”芈殇唇边悄然扬起,笑出声来,“血地乃边陲沼泽鄙陋之地,实在不敢与圣山同挂名头。在下此来替属下请罪确是其一,其二乃是受友人之托前来解边城之局,不过今日看来是在下多次一举。”
本是对探知七杀虚实,以及对灏轩这位妹妹命盘好奇而来,没曾想竟有更大的收获。这番变故不知灏轩是否早已算到?芈殇眼神微眯,沉思此前诸事。就算离愁之人再不屑,他也从不敢小觑圣山,千年前离愁就曾在圣山算计中一败涂地,以至不得不退居血地,隐匿不出。
不过无论如何,倒真是制住了他。可就此认输也不符合他的脾性,“丹药不过举手之劳,不如再送贤伉俪一件礼物,当做赔罪。”
接着他就在众人目光中转身坐上软轿离开别院,宛如幽灵一般并未引起城中百姓的瞩目,悄然而去。霍菡嫣则看着黑影消失在府邸之外,再瞅着手中的药瓶傻眼,莫非他所说的再送一件礼物就是转身走人?!这人倒是有意思。
“夫君,他究竟是什么人?”这才是眼前最好奇的事情,听夫君方才所言应当并无陌生。“血地又是什么?”
薛少宸揽着她走到软椅上坐下,轻声道:“我所知也甚少,不过曾从大哥口中听过一些传闻。”
“……大哥?”这事还是大哥告诉夫君的?可是怎么大哥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呢?!神州居然还有这么一群人,还有这么一个诡秘的地方。
“菡嫣曾看过圣山手札,可还记得其中有关于殷氏一族的记载?”薛少宸说道。
“当然记得。”那手札所记载的都是当年的传奇,无论着墨多少总归有些印象。“殷氏一族自胥宁开国便已存续,僻三国之外盘踞绝域,俨然自成一国,尤其擅长医术与制毒。却在三代之后消逝,不复存在。莫非血地和殷家有关?”
“不错,这血地‘离愁’本姓殷。”方才他们所见到的应当就是离愁这一代的继承人。据霍灏轩所言,当年殷家后人接连败于圣山之手,最后退居西北沼泽之地,山谷之中。因沼泽多为红泥,宛如鲜血遍地,故而才有血地之称。方才他也不过是心有所感,胡乱猜测,没想到竟被自己猜中。
霍菡嫣不禁皱眉,照这么说这些人应当很久未在神州出现,此番来到蒿阳应当并不简单,绝非仅仅是‘赔罪’这么简单。
当远在凤城的霍灏轩得知此事时,也不禁皱眉沉吟。虽然芈殇猜测他早已之情,然终究事与愿违,霍灏轩不是神,岂能事事皆能洞悉,特别是芈殇的态度。
他太了解芈殇,虽然表面毫无杂尘,但骨子里却是狠绝无情,愤世嫉俗。他平生最恨便是世俗情爱,最鄙视的就是芸芸众生。自己猜到他会去探薛少宸,却没想到他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并且对菡嫣如此不同。不但亲自下轿,还赠药与她,分明有讨好之意。
殷家到芈殇这一代,魂系之力更加难以抑制,痛苦之时宛如万箭穿心,撕心裂肺。甚至不能见光,活于阴暗之中。
“灏轩在想什么,如此出神?”永泰帝离开薛皇贵妃的重华殿,就看见青衣身影在御花园中皱眉失神,连自己走近都未有所觉,这可是从没见过的事。
霍灏轩瞬间回神,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永泰帝如今气色上佳,也开起了玩笑。“朕方才特许你入重华殿议事,你偏以外臣之名执意不肯,没想到却在御花园的景致中失了魂。”
“不过一时所感,皇上见笑。”霍灏轩轻笑着。
“封你为丞相,你却死活不肯。整日在乾国境内游荡,倒是十分逍遥。”永泰帝迈步往承乾宫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霍灏轩随后而行,“皇上应知,代相不过是权宜之计,外戚不可执掌大权的祖训不可违之。”否则就会打破乾国数百年来的规则,导致今后无力控制外戚势力,终将酿成祸端。“况且若灏轩不四处游荡,怎能替乾国切除毒瘤,收权于皇呢?”
“薛少宸固守蒿阳,迟迟未动,灏轩对此怎么看?”以他带兵之能,当初既然能迅速收复失地,此番又怎会不见动作,莫不是学了他父亲,打算坐地称王?
霍灏轩笑道:“皇上居然册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竟还不信任他?”
薛少宸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没有了叛变的心思,而皇上又封他姐姐做了皇贵妃,腹中所怀又是皇上唯一后嗣,将来这皇位还不是他侄儿的。
此番格局,未必没有双方共识。皇上将册封的诏书宣告天下,夜等同于告诉魏国公与薛少宸。弱魏国公迷途知返,将来这大乾的江山也有他薛家血脉。太子的母家不能是试图谋逆的乱臣贼子不是吗?也是为了安薛少宸的心,如今他们坐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得到双赢的局面。
乾国境内除却云王仍无所踪,各方势力相对仍旧稳定,地方流匪也镇压得差不多,其中有才能之人也被其招安,用于剿灭云王残余势力,虽无极大成效,却多少聊胜于无,对安抚百姓终究有些用处。
“灏轩此言差矣!只是内患未除,边城不稳。百姓难免惶恐不安,朕也难以寝食。”
当初灏轩对自己阐述破而后立的法子,本就冒着极大风险,将乾国所有不稳定的势力一一引出,宛如挖去溃烂的腐肉,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稍有不慎,江山随时易主。然而这些心怀不轨的王公大臣若再扎根,将乾国控制在手,将来留给子嗣的不过就是傀儡的身份,无论做何事都难以放开手脚。
“皇上只管安心,灏轩对他甚有把握。”若他都不能打败邛火酉的大军,收复失地。大乾则更无第二个人能够做到。“只是国公那边较为难办,皇上应当知晓,薛少宸与国公的关系并且朝夕可解。国公榄权之心膨胀之因由,恐怕仅凭这国丈的头衔,难以令他息心。”
永泰帝迈进御书房,走入上位坐定,龙眉紧蹙,“不知灏轩可愿替朕跑这一趟?”
“解铃还须系铃人。国公心中之结乃是威名赫赫的司徒家,更或者是国公夫人——司徒明珠。”当年发生之事他们尚且年幼,记不真切。不过从国公的出身,到攀爬到如今高位,不难得出国公心中所想。本来他也以为国公执着权势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被司徒家所压,郁郁不得志,导致当年他刻意隐瞒戎军进城,屠尽司徒满门。
可是近日在母妃的回忆中,自己似乎发现一件有趣之事,与自己猜测探访之前因后果有所出入。细查之下果然发现许多秘事,兴许连皇贵妃与薛少宸都不知晓。
世人皆不知晓,这司徒家数代皆出双生,不过因为双生有不详之兆,一直隐瞒不发。若这密事是真,就代表当年国公夫人应该还有一位孪生兄弟或是姐妹。当年之事只有魏国公心里最清楚,母妃当年的回忆,当年先皇为巩固皇权,不单迎娶姨母做皇后,还曾试图册封司徒家的大小姐做淑妃,这魏国公等于是从皇上的手里抢了人!
☆、136
要想让魏国公交出兵权,强权强压只会导致反弹,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霍灏轩离开皇宫之后,随即回到霍王府,打算交代一声再赶往边城,希望能和平处理魏国公此事。既然皇上的继位者只会出自皇贵妃的腹中,未来的太子怎能有一位造反的外祖父,就算皇家不介意,天下百姓也会有微词,这绝非乾国之福。
谁知到了霍王府竟然见到他意想不到之人,曾经的云王侧妃柳意茹。云王弑父乱常在前,谋逆犯上与后,皇上仁慈并未将家人株连,保住了云王的府邸,自然她的性命也无恙。只是她如今不在府里安安稳稳的呆着,到霍王府所为何来。
“灏轩见过父王、母妃。”霍灏轩神色自若,走到大厅恭敬行礼。
柳意茹也起身浅笑着,毫无异常的福身,“表哥。”
“前几日母妃还念叨着,意茹就来了。”霍灏轩也对视笑了笑,只是笑容只浮于表面。当初在菡嫣的求情下他们兄妹就达成共识,若柳意茹就此消停也就罢了,自己会让她衣食无忧的过一生,总归是姑姑唯一的血脉,若是将她所为告知父王与母妃,定要让他们伤心。
“灏轩,随我到书房来。”霍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对霍灏轩开口。
霍灏轩余光察觉到霍王妃对着柳意茹一副不忍的疼惜模样,心中已是了然。
刚迈进书房,霍王便语重心长的开口,“绮罗临盆之后,为父就打算进宫告老,正式将王府的重担交到你手里。”
“父王……”虽知道难免会有这一日,但作为霍灏轩心里对此位实在没有多大兴趣。
霍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自己这儿子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忽然给他个身份框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如今皇上倚重你,大乾的万万黎民百姓生死也握在你一念之间,往后做事必当更为谨慎,方不负龙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