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说辞,多少有几分是为自己留住这个孩子,找一个借口。
“您怎么会这么天真啊陛下!”西斜气血上涌退后一步,把那孩子丢回摇篮,晃动的摇篮床因为受到的力道太大而嘎吱作响,其中还混杂着三殿下的哭声。
西斜冷笑一声道:“我就等着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红裙宽袖的火元君与天帝不欢而散,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开天帝的寝殿,径直去了落川君的水城主殿。
“叫小孔雀来。”他端坐上首,颐指气使地吩咐完,随手拿起一枚鲜红如血的苹果,清脆的声音伴着香甜的果汁溅起,穿红着绿的小孔雀掀开帘子,接过他口中的果核,轻轻拿绢布替他擦拭蔻色的指甲。
西斜君挑起他的下巴,端详着那张昳丽的脸,而后欺身而上,压在了他单薄的身上。
亲吻层层叠叠地落下来,可身体上的舒缓,却丝毫没有他缓解心中的郁结。
西斜君他做惯了恶人,最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大恶人。
而要做恶人,最怕的就是天帝这样阴毒,却又不彻底的恶……
什么都想要,最终只能什么都得不到。
说着莫要把人间权贵诸侯间的虚礼摆上白玉京是他,下旨仙君只可与一人成婚的是他,准许男子相恋的是他,平易近人从不动辄打骂仆从的是他。
可下令杀爱徒的也是他,任由药人、红斛和各种阴私生意流通的也是他,明知白玉京就是表面光鲜,内里早已烂透了,可不管不问任其发展的人,还是他。
他想做出些革新的好事与政绩,却又舍不得自己的权力和地位,瞻前顾后的太多,优柔寡断的时间太长,伪善而不坚定,不到最后一刻被逼急了,总是无法做出决断。
若非有这一点为善的怜悯之心,他恐怕不会成为第一位悟出道的仙人,也不会在蓬莱窥破天机,可这一点怜悯之心,并不适合出现在一个杀徒害民的君主身上。
这样的人不止当不了一位好的三界君主,也做不成杀伐决断的军事家。
西斜望着床榻上昏睡过去的小孔雀,轻轻绕着他的头发,“你说当年蓬莱问道,被选中的人为何偏偏是他?”
小孔雀没有言语,却一字不落地把他的话听进了耳中。
宿命由天而定,天道可以成就任何人,也可以杀死任何人。
局中人不解,可局外人却明晰。
就像自以为是的西斜永远都不会料到,他的通身经脉竟然会毁于虚空的扭曲与破碎。
神并非拥有这世上最为至高无上的力量。
天道……都看着呢。
第108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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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月色下,眉心一点朱砂的柔媚女子坐在溪边,她双臂戴着玉环,容色妖冶迷人。
溪水里成双的鱼儿跳起来又落回水里,她单手支着下颌,看的十分入神,可许久之后,她又突然抬眼,看了一眼月亮。
幻音岭终年薄雾笼罩,甚少能看见无比清晰的月光,那月亮总像是遮着轻纱软幔,看不真切。
从前阿姊总在这里陪她看月亮,还会告诉她何方是启明星,而何处又是参商。
然后她就会靠在阿姊的肩头,与她一同戏水玩闹。
可是现在阿姊走了。
容姬想,她一点都不想做这个所谓的蛇妖王。
她高高在上,可是没有了朝夕相伴几千年的阿姊。
白玉京上的五位天神来到幻音岭,为这里加上一层牢不可破的结界,给了蛇族永远的,安定的保障。
她知道,那是她的阿姊替她求来的。
可那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气得封锁了幻音岭,然后阿姊就真的不来了。
任由她怎么杀人如麻,她的阿姊都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再不过问。
凭什么?
那个男人不过与阿姊相识一两年,就能把阿姊全部的心带走了。
那她和瑶镜数千年的光阴与岁月又算什么?
她怎么能不怨恨。
呼啸的风刮过她的脸颊,瑶镜站起身,望向从前望过的那轮月亮,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发现笼在月亮上的雾气居然散了。
而一道很轻很薄的白色影子踏月而来,离她越来越近。
容姬双目猩红,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影子,袅娜的身形美得如同出水的莲花,那是一个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的身形。
瑶镜!
终于,几乎透明的影子轻松地穿过了幻音岭的结界,出现在她的面前,女人眼中含着泪,眼尾犹带着红痕。
“容儿。”女人的声音温柔而渺远。
“阿姊……”容姬喃喃出声,片刻后,她似是崩溃地转身往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道:“你不是要走吗,你不是要嫁人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她跑得很快,没有用任何的灵力法术,也没有御剑飞行,只是用这具躯壳不停地跑着。
就像他们幼时一同在幻音岭嬉戏追逐一样,仿佛只要她跑得够快,她的阿姊就会永远追着她。
可是没有。
她的阿姊追不动了。
容姬喘着粗气猛然回头,才发现身后黑漆一片,根本就没有了瑶镜的影子。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双目滑出,容姬拼命地摇头,“不是幻觉,一定不是幻觉!”
她的阿姊一定是来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