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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下凡了 第132节

    朝中几代皇权更迭,尉迟家却屹立百年不倒, 始终为京都第一望族世家。如此权贵自然是别的士族挤破脑袋也想要攀附上, 更何况传闻那尉迟家大公子龙章凤姿、芝兰玉树, 更有八斗之才、踔绝之能, 年仅十四便替皇帝解决了长达十年未解的刺州贪污一案。如今虽还未在朝为官,却已经受到皇帝的重用。
    出身高贵、才华横溢, 又有超凡之姿、前途无量,不知何时就成了名门贵女之间常聊的话题人物,京都中人对他的赞美之词更是数不胜数,吹捧的已然是天上有地上无。
    水华原本就对这种口口相传的言论半信半疑,吹的如此之过,更是让水华心生反感。尤其她还知道,那人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所有的赞美皆是夸大其词。
    尉迟家家风严谨,世代只能一夫一妻,女子不可招蜂引蝶,男子不可寻花问柳,一生一世要对配偶保持忠贞。便是没有别的美誉,光如此家风便很难不让女子心动。
    水华出身名门,父亲是正二品尚书,而祖母乃是公主,水氏在朝中的地位不比尉迟家低。名门贵女从出生起就已经开始相看夫家,水氏与尉迟家门当户对,因此水华打小便听说过那尉迟渊。
    年少时她也不是没有因那些溢美之词和尉迟家家风动过心,然而一次无意间捡到的一本诗册,让她开始恢复清醒。
    水华喜欢诗词歌赋,因此捡到那本诗册便好奇的打开来看。可惜除了开头有三篇称得上佳作的诗词外,后面的皆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故作高深,浮而不实。
    更让水华不齿的是,最后竟然还有两篇淫诗。
    合上诗册,她已是羞恼不已。那淫诗里将女子描写的极为污浊不堪,各种不堪入目的词语,简直看的水华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她出身名门,任何男子面对她都是毕恭毕敬,从不曾被轻贱半分。如今看到有人对女子如此轻贱,气的只想揪出此人教训一顿。遣侍从去打听,这诗册乃是从尉迟家中流出,而从那诗中透露的信息来看,作诗之人绝非寻常普通身份。她又仔细翻了翻诗册,终于在一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渊”字。
    她不敢确信此渊是否就是彼渊,毕竟这与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直到隔日闺中密友给她看尉迟家大公子一篇被传诵的诗赋,那字迹那内容,正与诗册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水华终是明白,口口相传的话最是不可信。
    她找人买通街上的地痞流氓,将上街的尉迟渊绑起来毒打一顿,最好断了他的子孙根,可惜三次都没成功。
    再后来听到旁的人对尉迟渊大肆赞美,她都要冷笑三声。只是最令她难受的是,父亲也常念叨那人有多么多么的好。父亲二十岁时便考中文武双状元,竟会看不透一个腌臜顽劣之辈,可见那人有多么虚伪,多么会伪装。
    水华数次对父亲旁推侧引的表示对那人不感兴趣,却不料有朝一日,突然就被告知要与那腌臜定亲。
    她气的顾不得贵女姿态多次大闹,一向疼她的父亲竟不欲尊重她的意愿,硬是要焊死这门亲事。
    “休要胡闹!爹这是为了你好!”父亲每次都这样说。
    她在家中呆的快要郁闷出病,听闻辞官的老祭酒在家乡云州办了所书院,便前来拜学。为了方便隐瞒身份,她便女扮男装。
    她先前跟着一位易容大师学习过,无论是外表扮相还是声音,她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因此也毫不担心会暴露,留下不好的名声。
    总算是到了云州书院的门前,然而书院却建在半山腰上,还得自行爬上去。水华以前就听说张老祭酒惯爱给学子设立难关,这书院开在城郊还是山上,想来便是为了考验学子对于求知的毅力。
    漫漫青石台阶仿佛没有尽头。前方零零散散走着一些学子,日后都将是她的同窗。水华跟着走上去,拐弯处却看到路旁竹林里插着一把极其漂亮的,散发着淡淡幽光的玉剑,似乎在引诱她过去拔下。
    “咦?”她有些惊奇,不明白为何这里会有一把如此漂亮的剑。抬头看看前方的准同窗,他们却对这把剑目不斜视,唯有一人扭头看。
    难道,这也是张老祭酒给学子设立的考验?如今男子崇尚琴心剑胆,会舞剑亦是展现男子的魅力点。张老祭酒在这里插一把如此漂亮的剑,可是为了考验学子对于求学的专心程度以及抵抗诱惑程度?
    怕有人暗中观察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水华忙收回视线。
    一场雨刚停不久,青石板上还有很多水迹,踩在上面会发出“噗噗”的声音。水华在无聊中发现了乐趣,低头认真踩着水迹,却没看到前方一人停下了脚步,一头就撞在他背上。
    那人惊愕回头,水华却因他的容貌看呆了眼。普普通通的学子服穿在他身上,犹如镀了一层辉光,颀长挺拔的身躯侧身而立,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水华想便是天神下凡也大抵如此。她身为名门贵女自是阅人无数,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子。
    那人见她望着自己发呆,却没有被冒犯的情绪,反倒温和有礼的先道歉:“抱歉挡了小郎君的路,小郎君可有碍?”
    他眉眼生的清冷如月,声音却很温润。水华红着脸低下头赔罪:“抱歉无意冒犯了郎君,还望郎君莫要计较。”
    “没事便好。”他浅笑一声,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原来这世上真有天人之姿。想到上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从父亲口中夸尉迟渊所用之词,水华不由再一次对尉迟渊心生讥讽。
    她抬脚继续爬坡,却见那俊美公子又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水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笑问:“郎君有何事?”
    雨后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射在她扬起的脸上,眼中的澄澈让人不由忽略脸上那丑陋的伪装。俊美公子的眼睛在她面上流转一圈,问:“在下冒昧,可否询问小郎君的名姓?”
    水华对他颇有好感,热情回道:“我姓元,单名一个‘胥’字,华胥氏的胥,还未有表字。郎君呢?”
    俊美公子清雅一笑:“在下姓郁,单名一个‘池’字,池水的池,也未有表字。”
    大多男子二十及冠才会取表字。水华热情上前:“那今后我便称呼你郁郎,你唤我元郎。”
    书院第一次开堂授课,学子们第一天自是先互相寒暄熟络一番。郁池人长得极好,谈吐举止颇为文雅,文采也极为出众,很快便成了人群的焦点。有人夸郁池的文笔与那京都尉迟家大公子相比竟也毫不逊色,而谈到尉迟家大公子,可谓众多年轻学子心中的榜样,不由开始传诵其文章,大肆赞扬。
    “这一首《呦呦鹿鸣》辞趣翩翩,毫无赘述,实乃上佳之作!“
    听了半天他们的无脑吹捧,水华终是忍不住嗤笑出声:“不过是故作高深罢了,浮而不实。”
    她这一语在满是夸赞的声音里可谓万分突兀,众人皆向她看来,甚至连郁池眼里都带上了惊诧与不解。
    水华与郁池结伴而来,两人面容皆生的耀眼,早就引起众人的注意。只可惜相比郁池,这位身子骨太小,看着弱不禁风的,鼻下唇间还长了颗又黑又大的痣看起来十分瘆人,平白浪费了这出尘的五官。
    那夸赞的学子义愤填膺道:“《呦呦鹿鸣》是有些晦涩难懂,你年纪小看不懂也正常。《上仙赋》相比《呦呦鹿鸣》正适合你这个年纪理解,虽行文相对简单却丝毫不比《呦呦鹿鸣》差,你又怎么看?”
    水华年芳十六,个头在女子中生的高挑,然而到底是女子身板娇弱容貌也生的嫩,刻意伪装的男子声音又偏中性,因此男装看起来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公子。
    “哼,不过是外强中干,看似文雅实则生硬无趣。“
    水华曾经也很喜欢这两首诗,然而自从知道了那人的真实为人,越看这些诗便越觉得不好。来云州书院求学的学子出身门第大都不算太低,为保持自己士族的君子风范,拥护尉迟渊的学子们强忍着怒气没与水华过多计较,只暗讽她有眼无珠不通笔墨。
    水华也懒得跟这群只会盲目跟风的无脑之辈纠缠,自顾自寻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等待夫子来授课。一下子得罪了整个书院的人,没人愿意与她挨着坐。水华也乐得自在,她虽女扮男装混入男子行列,却不代表她乐意和这群臭男人勾肩搭背。
    授课时间快要到了,所有人都纷纷落座,水华颇为诧异地看着坐到自己身边来的郁池。方才在外面的一番交流中,她便发现郁池对那尉迟渊似乎也颇为欣赏。本以为自己一番言论定也会惹得他不喜,却没想到他还愿意坐到自己身边来,凑过头温声询问:“你很讨厌那尉迟家的大公子?”
    面对着他水华总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唇,道:“是不大喜欢。”是非常厌恶。
    “为何?”郁池见她面色有异,忙补充道,“元郎别误会,我只是单纯有些好奇,并无其他意思,若元郎不喜我便不再问了。”
    在书院的一天很快便过去。水华下山的时候,发现那炳漂亮的玉剑已经不见了,看来还真是老祭酒设下的考验。扭头发现与自己一道的郁池也在朝那处看,水华明白了原来先前那个与自己一样看剑的人便是他。
    水华住在城西而郁池住在城南,两人便在书院门口道别分开。回到住处水华感觉颇累便想先补上一觉,然而刚准备躺下,她就被躺在角落的那炳玉剑吓得一个激灵。
    这正是今日所见的那把玉剑,它生的太过漂亮水华一眼便认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房中?
    她走下床,玉剑感受到她的靠近,发出悦耳的嗡鸣声。
    水华反被吓了一大跳,迅速远离了三步。玉剑感受到她的远离,又发出悲鸣。
    这剑怎么这么邪乎?脑子里想到看过的灵异类话本子,水华登时便明白,这是一把邪剑。而她被这把邪剑缠上了。
    心中登时怕的要死,她忙吩咐归人进来把剑扔了。归人看见那把剑也甚感新奇,心中却并不觉得这是把邪剑,“娘子莫怕,我瞧它颇有灵气,兴许是一把……神剑?”
    “不可能!话本子里只有邪剑才会这般缠人,因为要作祟!”水华还是令她把剑扔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却不料,第二天她一睁眼醒过来,发现那玉剑又出现在昨日的角落。
    归人安慰道:“要不我去请个道士过来看看,娘子莫慌,先去书院吧。”
    到了书院,郁池见她脸色不大好,上前关切询问。水华把事情给他讲了,郁池听闻后笑道:“其实我略通五行之术,那玉剑身上灵气充沛,就算不是神剑也绝非邪剑。我本以为只有我能看见,却原来元郎也能看见。”
    “郁郎的意思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把剑?”水华着实惊讶了。
    郁池点点头:“它是一把灵剑,唯有有缘人得见,它跟着你,兴许是与你有缘,元郎不必担心,且安心将它收下,此乃大好机缘。”
    郁池的话总是莫名让人愿意相信。水华如此便也安下了心,想到那是把灵剑,内心反而开心了起来。
    (二)
    在书院呆了两个月,她与郁池每日朝夕相处,常常相约出游,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十分熟稔。水华发现自己最近变得有些不大对劲,每次靠近郁池时,心跳总是会加快,脑子也变得不太冷静,动不动就脸红。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直到有天两人在戏园子里看戏,台上正讲那痴男怨女的戏码,水华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对郁池生了爱慕。
    明白这一点,她更不敢直视靠近郁池了。
    自己如今是男装,若是被郁池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心思,怕是要厌弃自己。不是没想过干脆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女郎,可这样一来便挑明自己两个月的欺瞒行为,且还会败坏她身为名门贵女的名声。思来想去,她决定先让自己远离郁池几天冷静冷静。
    数日的刻意疏离,郁池也察觉到她的冷漠态度,容色也渐冷下来。又一次放课水华刻意的躲避,郁池终是忍不住,将她堵在无人的竹林里,“是我做了什么事,让元郎厌弃我了吗?”
    水华怎么敢告诉他自己的心思,红着脸支支吾吾躲闪他炽热的目光:“我怎会,厌弃郁郎,郁郎大概是多心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水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的就想赶紧远离他。再和他挨的这么近,自己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她的不断躲避似乎刺激到了郁池。郁池一把握紧她的肩膀,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元郎,其实我……”
    他反倒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犹豫了片刻,他再次抬起头,目光坚定,“我心悦于你,你可能感受到我的心思?”
    这会轮到水华惊讶了:“你喜欢男人?!”
    一时间太过惊讶促使她都忘记伪音,而她也对此毫无所觉。女子娇柔婉转的嗓音却并没有让郁池露出半点讶异,闻言哭笑不得起来,“……元郎。”
    “啊?你,你喜欢男人?”水华心里已经开始崩塌。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了个爱慕之人,结果竟是个断袖,让她好不伤心。
    “……元郎,你忘记伪音了。”
    水华愣怔一瞬,瞬间便明白了什么:“你,你,你知道我是,女的?”
    郁池笑了起来:“嗯,第一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她是女子,还知道,她便是自己未过门的未婚妻。
    竟然第一天就知道了?!水华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万分自信的,两个月的时间其他同窗都没看出来便是证明。可郁池竟然第一天就看出来了?!
    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分明她可不光外形上伪造的像男人,声音、行为举止、甚至包括焚的香都是男子才会用的款式!
    “其实……我也会易容之术。”他好心宽慰了一句,“你的易容术很完美,旁的人确实看不出来。”
    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样握着女子的肩膀极为失礼,他松开手,看着她道:“我的心意,望元郎能考虑一下,不要急着拒绝我。”
    他此刻还以为水华是厌烦他的。
    说罢,他便优先离开了竹林,头都不带回的。
    书院恰逢放假一周。水华躺在屋子里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想着该如何让父亲同意把与尉迟家的亲事退了。
    她自是万分愿意接受郁池的心思的。忽然想到自己还未表过态,便打算明日就去寻他,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以及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她有婚约一事。既然决定与他在一起,自然任何事都不都再隐瞒下去。
    只是第二日一大早,她便被父亲派来的侍卫强行绑着带回了京都。
    “你一个女子,况且你还有了婚约,整日扮成男人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云州离京都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五日的路程。一开始水父以为女儿只是去云游散心,便派了暗卫一直跟着她保护,却没想到她竟然扮成男子整日和一群男人呆在同一屋檐下,气的他也顾不得心疼令人将她直接绑着回来。
    水华一开始也很气愤,然而路上她便冷静下来,首先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其次,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爹爹,我已经有了心爱的男子,真的不能与那尉迟家的大公子结亲,还望爹爹心疼女儿,成全女儿吧。”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水父更是气恼不已,命人将她关在院子里禁足,直到她头脑清醒过来。
    水华自是不会听他的,写了封信让心腹侍卫亲自送到云州郁家去。待心腹快马加鞭的往返回来,交给她一封信,是郁池写的。
    信中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便是让她莫要忧心,她不辜负自己自己绝不会辜负她。字迹略显潦草,看来落笔时他是着急的。水华心中安慰不少,安心等着郁池的计划。
    然而又是等了一周,也不见郁池的信到来,反而等来了尉迟家前来商议成婚的日子。
    听闻亲事竟然就定在两个月后,水华惊异不已。两家皆是名门望族,从定亲到结亲的时间竟不到半年,委实有些操之过急,坏了规矩。然而尉迟家愿意如此,父亲竟也同意,水华气的就要发疯,夜里在心腹侍卫的帮衬下,提着包裹翻墙逃了出去。
    她要找郁池私奔去!去他的古教礼法吧!
    可不眠不休的跑到了云州郁池家,却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宅。她左右打听一番,邻居皆不知住在这里的郁郎君去了何处。
    水华终是明白,她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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