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分手对曾程治来说是有些错愕,但也不是毫无前兆,比如他们越来越多的争吵,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可以吵起来,却总是要花个几天才能和好。曾程治以为是他们升上不同间大学才会这样;以为是热恋期过了,需要时间去磨合彼此的性格,却没想到某天郭博文和他分手了。
那天的记忆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曾程治上大学后并没有搬出来住,他家里不愿意,所以他都骑着来回半个小时的摩托车去上下学。至于郭博文本来就没打算读外县市的学校,因为要背负学贷,不想再多一笔支出给住宿,还不如找待的县市里选一所来唸。
郭博文被生活上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曾程治则是每天都被父母唸叨着找一个女朋友,或许是哥哥出柜的关係,让父母更加注意他的感情状态,毕竟他一直都有意无意的表现出自己喜欢的是男生。
大学的前半年,他们的争吵就变多,曾程治总是吵完后和李仁恩抱怨,因为只有李仁恩知道他和郭博文交往的事,还是李仁恩在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主动来问他,他也没任何隐瞒的说了,其实他想自己是渴望告诉所有人他和郭博文在交往。
李仁恩不帮谁说话,只是客观的说出他的想法,比如郭博文的经济有问题,身上背负着压力;比如曾程治自己的事也都没有解决,是不是也把压力放在了郭博文身上。
没有,曾程治很肯定,因为他是购物慾加重了,买一堆服饰品、装饰品,还连带买一些送给郭博文,但换来的不是对方的喜悦,而是愤怒。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花钱买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把钱存起来?」郭博文没有接手他递来的物品,反倒一连串的质问,直接让他整个人怔住。
「不要再乱买东西了,你知道这是不好的不是吗?尤其这些钱也都不是属于你的,是你父母给的。」
曾程治莫名觉得胸口被扎了一针,他将手上的物品收了回来,垂下眼轻声说:「这些是我的钱,我有在工作。」
「所以你就要老是这样花钱吗?每一次都在乱买东西,你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钱吗?房间又被这些东西堆积成什么样子了?」郭博文一股脑地将话都说出来,彷彿在发洩着什么,然后他晃眼过去,看见曾程治无意识的抠弄着手指,那力道大得彷彿要抠出血般,接着想说的话在瞬间止住,吞回了肚里。
沉默在他们之间徘徊,难得的约会却在一开始就打坏了气氛,相对无言一段时间后,曾程治正想开口,对方却先他一步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曾程治愣了愣,他不确定刚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我们分手吧。」郭博文抹了一把脸,像是很艰难的做出了什么选择,可他却又在下秒冷漠无情地说:「我们不合适,价值观不合适,很多地方都不合适。」
曾程治感觉自己想哭,但他忍住了,只是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因为我太爱乱花了?我以为你知道,我只是、只是需要时间。」
「你需要的不是时间。」郭博文摇了摇头,他低沉的说了一句:「你需要的也不是我。」
「你说什么?」曾程治没听清下一句话,可是郭博文不打算再说一遍,他只是强笑着说:「我们就分手吧,对你对我都好。」
没有像偶像剧里演的一样下倾盆大雨,就是很平常的日子与天气,他们约在了常集合的书店前,然后郭博文就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对他提分手,让他措手不及又错愕,郭博文却没有管他,直接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回头。
曾程治不确定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总之等他到家后天色已经暗下。他想牵车进家里,刚打开门就碰见一个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哥曾程奕。
「这么晚回来?」曾程奕目光扫了他一眼便收回,放好安全帽的同时罕见地问了句。
曾程治抿了抿唇,庆幸自己没有边哭边回家,不然被他哥逮到了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刚好和朋友有点事。」
他将车牵进车库里,车前掛着的物品有些多,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声响,曾程奕忽然开口说:「这条路不好走。」
曾程治瞬间抬起头望着对方,曾程奕似笑非笑地回望说:「爸妈这关不好过,看我就知道了,你好自为之吧。」
「你太听话,他们太宠你。」
门关上后,耳边仅剩的是曾程奕轻飘飘落下的最后一句话。曾程治呆呆站在原地,直到他妈叫他进屋吃饭。
今天曾程治才知道曾程奕早就发现他也是同性恋,而他也在今天跟妹妹曾程芯坦承了自己的性向,两兄妹都憋着哭声,在寂静的夜晚默默流着泪。
就是从分手的这天开始,曾程治的购物慾更加重了,他不再谈恋爱,也没有打算和女生交往,只想走一步算一步,用其他方式发洩父母变本加厉给予他的所有压力与期望。
*
咖啡的香气阵阵飘过鼻息间,轻音乐悠扬的跳着舞传入人们的耳里,下午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入咖啡店里,坐在被太阳照射的位置并不觉得热,反而有种舒适感,不过曾程治不是坐着的客人,而是站在外场忙碌的服务生。
自那天在服饰店里崩溃大哭,还被郭博文抱进怀里安慰已经过去两个礼拜多,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顶着两隻红肿的双眼嚷着要回家时,郭博文便一句话也不说的将他平安送回了家,而后的两个礼拜两人像忘记了那天的事,聊天或是见面都没有什么尷尬,彷彿他们只是好朋友相见。
儘管曾程治和郭博文心里都清楚双方在自欺欺人,也没有人想打破这相处。
在曾程治思绪又乱飞时,他听见了推开门的铃声,连忙转过头,扬起笑容说:「欢迎光临——」
话戛然而止,进来的人总共有六个,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郭博文。
郭博文看见曾程治后也愣了下,但或许是后面还有人,他立刻便回过神说:「我们有六位。」
「好的,那我们坐这里。」曾程治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虽然他跟对方说过自己在做餐饮业,但怎么也想到会这么巧合的遇见。
郭博文和其他人陆续坐下后,曾程治隐约发现其他人都是郭博文的同事,或者说是下属,因为他们对郭博文都很尊敬,甚至不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接过菜单看,却没什么讨论,让曾程治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们连点餐都是让郭博文先点,不用说,郭博文只点了最低价格的咖啡,其他人也彷彿不敢点更多,都各自点了一杯饮料,这举动让郭博文微微皱了下眉头说:「你们点些咸食和甜点吧,我有点饱,所以才没点。」
听见这话,他的下属们互相看了几眼,却没人敢开口,曾程治便在这时候插入,面带笑容地介绍:「你们人数多的话可以点点我们招牌的南瓜咸派或是搭咖啡会有打折的起司蛋糕,满多客人都很喜欢我们的起司蛋糕。」
郭博文和曾程治的视线对上了又移开,看了眼菜单便道:「你们各自点一点,喜欢吃什么就点。」
再次听到郭博文的话后,他们才慢慢地点了些吃食,曾程治一一记下,心里却越发觉得怪异,他将单子打出来给吧檯内的人后便接手做咸食、甜点的工作,期间还能稍微分心观察一下郭博文那桌。
他们虽然看起来有在聊天,但怎么看郭博文都格格不入似的,完全接不上话题。
「这个帮我送一下喔!」
吧台手做完饮品后和他喊了一声,曾程治便拿着托盘将饮品一一放上去,稳着手走了过去,郭博文却刚好离席接电话,离开前还看了曾程治一眼,浅浅的笑了下。
曾程治顿了顿,面色如常的为其他客人一一上饮品,在上的途中,他们却开始议论起郭博文。
「经理真的很省欸。」
「是啊,请这个就好了,比请烧烤好不是吗?烧烤大家吃一吃能吃掉不少钱!」
「依他那么省又爱随处碎念,这算不错了啦。」
曾程治轻轻的蹙了下眉头,总觉得他们说的话都带着贬义,让他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
当郭博文在外面讲多久的电话,下属们就聊得多欢乐,甚至有些都开始大吐苦水,基本是在说郭博文爱乱管乱碎念,尤其非常小气,有些下属们不要的物品他也会捡去看能不能用,即使当上经理的职位,仍让人有种穷酸感。
「碰!」
南瓜咸派的盘子被重重放在了桌上,声响吸引不少人的注意,曾程治只是面带客套的微笑说:「不好意思,请问南瓜咸派是谁的呢?」
「??那里。」其中一个人指向了郭博文的位置。
「好的。」曾程治笑得两颊都泛酸,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太情绪化,便又弯腰道歉说:「不好意思,刚刚手不舒服,所以稍微大声了点。」
「没关係,手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
带有些沉稳的声音让曾程治吓了一跳,这不是那些客人的声音,而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的郭博文,甚至还有些担忧地偷瞄几眼他的手腕。
「谢谢??」曾程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保持着适当的分寸回应。
「嗯,我下班后来找你。」
「??啊?」
下属们和曾程治的表情是一致的愕然,只是双方惊愕的地方不同。
「怎么了吗?」
郭博文总感觉他们的反应怪怪的,不免疑惑的问,其他人立刻说:「没有,没事!」
「我也没事!」
在郭博文的视线扫过来前,曾程治就率先落下这句话,回头去继续忙自己的事。
只留郭博文一脸茫然不解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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