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上药
    （1）
    “曦曦她一旦跟你扯上关系，就势必会和你身后那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人扯上关系。”
    “她现在已经跳出那个泥潭了，你也不希望她再被你扯回去，对吧？”
    冥冥之中，李净对他说过的话，似乎在耳边回响起来。一切都如那个人所说，尽管并非所愿，可他最终还是成为了那根连接着她和困窘过去的唯一绳索。
    对自己的厌弃之情达到了顶峰，凌曜自暴自弃地一股脑说了下去：“如果没有我的话，今天你就不用担惊受怕，孤身犯险。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本来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凌世尧，也不用沾上这些脏污……如果没有我的话……”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楚曦上前了一步，抬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她的掌心柔软温暖，带着好闻的花香气息。
    “不要再说了，不许再说了！”她的声音颤抖着，“你是真的想气死我是不是！”
    凌曜被她撞得退后了一步，后背抵上了坚硬的墙壁。
    “你怎么会这样想，到底是谁教你这些的……”她踮起脚，双手环绕上他的脖子，努力将比她高了将近一头的少年搂进自己怀里，“明明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凌曜愣了一下，既不敢伸手抱住，又舍不得用力推开。
    “小的时候，小曜一遇到什么困难，不论大小，就爱来找姐姐。”楚曦的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像安抚小猫似的，“我知道，过去的十二年一直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对不对？是不是想找姐姐找不到，所以只能靠自己强撑？已经足够了，小曜，还像以前那样多依赖姐姐一点好不好？不要不拿自己当一回事，你受了伤，我会心疼；你出了事，我会难过；你如果不在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似乎哽了一下，几乎是带上了哭腔：“我…我…”
    她没能说下去，忍了片刻后，转移话题道：“你如果出了事，让我怎么对得起爸妈！我答应过他们，一定会保护好弟弟的…”
    她怀中的少年身体彻底僵住了。
    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虽然最后那句话她并未说完，但他却能体会得到她的意思。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心。
    从分离那天开始，他每分每秒都在思念姐姐，无时不刻都在期待重逢。如果她不在了，他也绝不独活。
    楚曦冲动之下说完一大段话，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羞赧。她本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实在是被凌曜刚才那些自轻自贱的话刺激到了，才会心疼得只想把他当作五岁的弟弟哄。可现在凌曜活脱脱已经是个大人模样，她说的这些，未免显得过于肉麻。
    思及至此，她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刚想退后，就被他上前一步狠狠抱住了。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像是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楚曦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呼吸不畅地问：“小曜……轻点儿，伤口……没事吗？”
    凌曜一言不发，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他着实是有些被冲昏了头脑。想让她多说些好听的话，想让她继续抱着他，想要她的宠爱，想要她的怜惜……在离开她以后，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让自己披上了一层无坚不摧的坚硬外壳，可她却仅用了几句话，就成功让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声音颤抖，情绪像是高涨到即将决堤的洪水，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了很久，最后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中，脸颊滚烫，笨拙又生涩地轻声撒娇道：
    “疼。”
    心口微微发痛，这感觉甚至超过了身体的疼痛。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似乎只有抱着她，贴着她，才能轻微缓解这莫名的痛感。
    “哪里疼，是压到伤口了吗？”楚曦反而紧张起来，努力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担忧地说，“还是先上药吧，你家有药箱吗？”
    （2）
    凌曜坐在床边，抬手将身上的黑色T恤脱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因为挨了不少拳脚，身上早已伤痕累累。随着动作寸寸露出背部舒展而紧实的线条——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薄薄的肌肉紧紧贴合着骨骼，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虽然瘦却并不缺乏力量感，如同一只即将步入成年的雄狮，已经拥有了可观的型体和锋利的爪牙。
    可此时，遍布在那副躯体上的青紫瘀伤却显得尤为可怖。凌曜和楚曦一样，皮肤都白，受力容易留印子，他是男孩子自然不在乎，可楚曦看了却十分心疼。
    “用这个擦一擦就行。”他随手从医药箱里捡了一小瓶膏药递给楚曦，随后趴在床上，还不忘安慰她，“没什么外伤，这些擦了药过几天就消了。”
    楚曦抿着唇拧开了那瓶膏药——已经用得只剩半瓶了，看起来他以前也经常受伤。
    不知道她没在的这十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楚曦心中酸涩，强迫自己不再多想，挑出一点儿药膏放在手心焐化了，然后轻轻覆上了少年赤裸的肩。
    凌曜被这陌生的触感弄得有些不习惯，浑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被她的手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似乎都变得敏感了起来，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手心那柔软滑腻的触感。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咬着牙说：“随便涂点儿就好了。”
    “放松些，不把瘀血揉散，没那么容易消的。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一忍。”楚曦一边说，一边帮他轻轻按揉。
    “唔……”头埋在枕头里的少年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呼，楚曦以为是自己按疼了他，停下来询问，却得到凌曜头也不抬的一句“继续”。
    这简直是比挨打更折磨人的酷刑！感受到她的手在他的背上游走，凌曜又痒又痛，既想让她停下来，又有些贪恋这与她难得的亲近时刻。
    在此之前不论他受了多重的伤，基本都是自己草草处理了事，很少有人如此细致又温柔地帮他擦药。看到她因为他的伤而皱紧的眉，他的内心竟然有种隐隐的开心，简直恨不得自己再伤得重点，好叫她多碰一碰他。
    她的手一路往下，顺着少年脊背中间凹陷的沟壑，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推按到他的腰间。楚曦自然是什么都没想，可她的手却被他反手“啪”地一下按住了。
    “怎么了？”她愣了一下，抬起头问他。
    而凌曜握着她的手抬了起来，耳朵尖微微发红，翻了个身，半坐起来，垂着眼睛说：“姐姐，痒。”
    “想起来了。”楚曦有点想笑，“从小你就怕人碰你腰。”
    他把她的手重新按在自己的侧腹的青紫上说：“腰上我自己涂一涂得了，你帮我涂这里。”
    他的腹部也有隐约的腹肌轮廓，摸起来手感很好。楚曦从善如流地继续帮他涂着药，突然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像是某种大型猫科猛兽，懒洋洋地在她面前露出了最柔软脆弱的肚皮，全身心地信任依赖着她。
    可爱。
    窗外晨光熹微，微弱的光线穿过窗帘缝隙投入。凌曜在漫长的上药过程中开始昏昏欲睡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上完药，楚曦想收回手，刚想站起来去洗个手，却被看似闭眼的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手腕。
    “姐姐别走。”他呢喃着，无意识地用力把她扯上了床。楚曦跌到了少年怀中，蹭了一身清凉刺鼻的膏药味儿。
    楚曦无声地叹了口气，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推开他，只好抬手回抱住他，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轻声哄：“乖，我不走，快睡。”
    凌曜从她这最后俩字中听出了些无可奈何的宠溺，于是心满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