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妖的压力也巨大，但她只要拿到了手术刀，眼里的泪水也硬生生止住了，拿刀的手快准狠，一抖都不抖。
    北冥清晰地感觉到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刺入皮肤，一层一层地割开血肉，生生地挖剖出眼球。眼前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感觉不到一点光暖。
    他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心里想着，原来南岭一直承受的是这样一个充满孤独的世界啊？当时，祂的眼睛被弄瞎的时候，祂该有多痛，有多绝望？
    在祂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没能陪伴在祂的身边。现在也算是给祂一点点的赔偿吧。
    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小狐妖用纱布缠住了他的眼睛，把他扶起来，如释重负地说道：“主人，手术完成了，一切顺利。”
    说完，小狐妖的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一直忍着没流出来的眼泪，此刻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坠落在地板。
    北冥的视野里一片黑暗，听力却好像扩大了几倍，那些细微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扶起小狐妖，安慰道：“成功了，你哭什么？”
    小狐妖没有掩饰自己的害怕，把头埋在北冥的膝盖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主人……我也怕。刚才我紧张到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了。万一……万一我搞砸了，我还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呜呜呜……”
    “但是你没有搞砸，你看，你完成的已经很好了。”北冥伸手摸索着擦掉她的泪水，说道，“天底下没有人能做得比你好了。你还这么小，别妄自菲薄。”
    “主人，是你的信任给了我勇气。我在族中被排挤，父母兄长都觉得我一个女的应该去学我们狐族的魅术，学医术给他们丢脸，还搞不出什么名堂。但我只想救死扶伤，哪怕只当个没名气的小医生我也会满足。”
    “遇到你以后，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尊重，被呵护。你给了我继续学医，实现梦想的机会。我也想帮帮你。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学医，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到如今，我也只能，只能……”
    说到这里了，小狐妖抽噎得说不出话了，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显得她娇小可人。但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与勇气，是别人无法可及的。
    这一年下来，她熬了无数次夜，查阅了堆积如山的古书典籍，亲自走遍了雪山沙漠，森林深海，只为能够找到解开情蛊的解药。
    但最终发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济于事，有些事情不随人愿。
    北冥拉起她，说道：“你的脚步不止于此，我们的计划也尚未完成。趁着陛下还没醒来，把心头血也喂给祂吧。”
    “好，主人。”
    小狐妖拿出装有小蜘蛛的瓶子，一年过去，里面的红色蜘蛛也油尽灯枯，虽然还活着，但是一动不动，像早就死去了一样。
    小狐妖小心翼翼地把它用夹子夹出来，放进碗里的药水中。蜘蛛没入药水后渐渐融化，碗里原本清澈的药水也变成浑浊的血红色。液体开始沸腾，上方冒着白雾。
    一只红色的蝴蝶从窗户飞进来，碰到从碗里冒出的白雾后，扑通扇着翅膀，差点掉进药水里。小狐妖眼疾手快，伸手抓住蝴蝶。再次张开手掌时，手心只剩蝴蝶翅膀的一撮闪粉。刚才的依木犹如她极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不见蝴蝶的踪迹。
    小狐妖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住颤抖的手，把那碗药水送到北冥的手里。
    北冥也似乎有些紧张，侧脸上已经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刚经历过无麻醉手术，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濅湿了，两鬓的碎发也贴在脸颊，整个人给人一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可他坚定不移，义无反顾地饮下那碗毒药。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来临，吞噬蛊王的过程也比预料的顺利，没有出现排异。或许是蛊虫早已万念俱灰，放弃了反抗，也或许是北冥这一年来与南岭的频繁接触，潜移默化地产生了转移效应。
    总之，这终归是一件好事。
    北冥没有像这些天试炼时一样痛到晕厥，因此他有足够的力气自己剖开胸膛取出心头血。
    他也觉得自己动手，总比让小狐妖亲手开刀要好。她一个小姑娘，已经很勇敢了。如果这个剖胸挖心的过程也让她操刀，自己走后，她也很难走出心里的阴影吧？
    北冥拿起刀，小狐妖不忍再看，转过身去。但她不能离开，狐妖的耳朵又天生灵敏，血肉撕裂的声音，鲜血迸溅的声音，肋骨割断的声音，都让她的心如刀绞，无比煎熬。
    这一个月，北冥的身体被各种毒药试炼，血液也变成了接近蛊毒的绯红色，就像一杯美酒。
    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剧毒的特有味道。
    “主人，可以了。已经装满了……”心头血装满了杯子，小狐妖跑过来给他止血，包扎他的伤口。
    北冥摸索着床沿，走到南岭的身边。
    “上次在阿兰村的婚礼，没有合卺酒……今日就补上吧，我刚才算是喝过了，你喝下这杯，我就当你答应嫁给我了……”
    北冥脸上的笑容，浅浅的幸福，深深的苦涩。一旁的小狐妖看着这一幕，肝肠寸断，连每次呼吸都觉得肉疼。
    眼泪这东西真的有枯竭的时候，人真的能伤心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北冥一只手抬着南岭的头，另一只手把那杯心头血喂进祂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