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一大早出去, 傍晚才回来,差不多刚好掐准了饭点。
晚饭照旧是四菜一汤,今儿个多添了一个, 一只油纸包着的, 香喷喷的脆皮烤鸭。
都不需要厨房再做处理, 烤鸭还冒着热气。
徐元嘉比他回来的还晚一点,饭菜都摆上了, 魏宁赶紧喊他:“来来来, 你回来的可刚好,尝尝看这个。”
“我还没净手。”琥珀立马端上一盆干净的水供徐元嘉洗手。
魏宁等不及, 自己用一双筷子夹了片好的肉, 送到徐元嘉嘴边:“来张嘴。”
徐元嘉其实不是很喜欢吃这种油腻的东西,但魏宁给他夹的,他肯定不会拒绝。
慢慢咀嚼了一会, 他才说:“今儿个你去城东了?”
魏宁问他:“你怎么知道?”
“这鸭子是城东出的新品,颇为受人欢迎。”
也是, 徐元嘉一向心细如发,但魏宁还是心有疑惑:“这才开了几天的店, 我都没尝过,你怎么就知道了?”
徐元嘉这是成了精吧,明明和他的行程出入不大, 时间也都是那么点,结果呢,对方的消息比他还灵通些。
徐元嘉擦干净手上的水珠, 朝着魏宁一笑:“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咱们名下也有不少做吃食的铺子,我想着取取经,正好去那边把各种新出的点心吃食都尝了尝。”
民以食为天,甭管是银楼或者是布庄,能接触到的人都很少,客人也基本都是冲着东西来,不会透露太多闲话。
但酒楼茶馆则不同,走南闯北的人,停下来歇歇脚,喝一壶茶,少有一声不吭的。
虽然魏宁名下的这家酒楼带来的回报并不够丰厚,徐元嘉还是颇为重视这些产业,他今儿个过去,便是听一听这些日子民间关于那些达官显贵的传闻,顺带着想办法提高一下酒楼的生意。
“那你岂不是吃过了。”魏宁把盛着烤鸭的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扒拉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吃亏了。
徐元嘉看他动作,又说:“只是尝了一口,还是上午吃的,我感觉他们买的不如子规带来的好吃。”
魏宁十分豪气地把盘子往徐元嘉的方向推了推,颇为自得地说:“那是当然,也不看这是谁买的东西。”
徐元嘉含笑不说话,他坐下来之后,离魏宁近了,便察觉,除却食物的香气之外,这屋内还有另外一种香气。
清雅并不霸道,但很有存在感。这样的香气,如果不是长时间待在某一处,不至于到现在还能停留在魏宁的身上。
“子规今日可是去了道观?”
魏宁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次徐元嘉猜错了:“不对哦,我没有去道观。”
道观这种地方,太扎眼了,而且很容易就能碰到熟悉他的人。
“那你今日见的朋友,可是道士一类的?”
好吧,徐元嘉还是猜对了,魏宁有点郁闷:“的确是,你怎么猜出来的?”
徐元嘉便说:“子规的身上沾上了道士常用的香料的味道,你知道,前些时候我补了一番香料的知识。”
贵族之间很流行用香,想要在这些王公贵族之间混得如鱼得水,光有一张漂亮的皮囊显然不够,比起容貌,男人的才学和能力才更为让人看重。
徐元嘉并不打算卑躬屈膝地去讨好什么人,但贵族们该懂得的常识,他必须都要懂,之所以向魏宁解释,那是他不希望魏宁误会自己安排人跟踪他,虽然有时候他的确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但绝大多数时候,理智告诉徐元嘉,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喜欢自己的另一半这样做。
没有人会想要在亲近的人眼中变成一个异类怪胎,这一点徐元嘉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外面的人怎么想,他并不大在乎,反正看他不顺眼的,日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但魏宁的想法,他在乎。
魏宁压根就没有多想,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如果真的有人在后头查他,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发现甩掉人。
用脚趾头想一想,徐元嘉能够猜对,那肯定是他推断出来的,毕竟徐元嘉在他心里一直很厉害。
上一世的时候,他们并不亲近,他就觉得这个寒门出身爬上来的徐左相很厉害,这一世徐元嘉近在咫尺,徐元嘉的厉害具象化了。
对现在的魏宁而言,可能在徐元嘉身上发生什么逆天的事情,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不得不说,两个人的想法完全接不到一个频道上,但在某些方面总是意外的和谐。
对于那位神秘的道士朋友,魏宁只笑了笑,没有提太多关于他的事情。
生活嘛,偶尔要留一点悬念,这样发现的时候才比较惊喜,要是什么事情都提前知道了,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如魏宁记忆里的那样,皇帝“回光返照”了几个月,再一次突然晕厥过去,这一次的皇帝,并没有像上一回那样五六日才醒,而是短短两日便苏醒过来。
但他的鼻眼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歪斜,走起路来一深一浅。
皇帝年轻的时候生得很英俊,因为保养得当,过了知天命年纪的他,依旧能够算得上一个美男子。
虽然有点老,却依旧风度翩翩,气度不凡,还能引得新入宫小姑娘倾心。
可生了这场大病之后,他迅速得消瘦下来,整个人没了元气,变得衰老,易怒,面目可憎。
皇帝的脾气越发不好了,因为走路有些坡脚,踩在地上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然后偷偷的在背后取笑他。
看到宫人在窃窃私语,或者是在低声浅笑,他也觉得这些低贱的奴才取笑的是他这个皇帝。
理智上他是知道这些人不敢,但现在的皇帝哪有理智可言。
便是平日里在颇得皇帝看重的大内总管兼掌印太监裴公公,这段时日也挨了一两回板子。
皇帝身边的本来是件好差事,现在却是人人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哪个表情和动作惹了注意到的皇帝不高兴,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这样的宫人地位低贱,死了也是被扔到乱坟岗让野狗和秃鹫啃食。
皇帝脾气不好,最先遭殃的就是他身边这些属官,莫说是地位低微的宫女,连带着官至四品的徐元嘉,都被发怒中的皇帝无缘无故地给罚了好几回。
伴君如伴虎,魏宁上朝的时候,明显感觉当今圣上脾气差了许多。
这一点可以理解,老话说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子,被病痛折磨的人脾气会比平常差许多。
如今皇帝病得这样厉害,他本就是天子,根本不需要什么顾忌和收敛。
徐元嘉倒是淡然,反过来安慰魏宁:“我只是受了一些责骂,陛下并没有对我动手。”
他到底也是个四品官员,皇帝也还没有完全老糊涂。
而且就像是魏宁说的那样,他学太平长公主行事,皇帝看着他,便很容易觉得徐元嘉同他那早逝的温柔长姐有几分相似。
如果长姐还在,儿子可能也会和徐元嘉差不多年纪。
想到这一点,皇帝就不会拿徐元嘉怎么样。
他越是身体不好,越是相信鬼神。
皇帝年轻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结果现在老了,反倒害怕自己被牛头马面这样的鬼差带走。
皇帝求神拜佛,然后开始迷恋起了丹药。
京城里头,来了个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仕道长,名唤丹辰子,鹤发童颜,手中还有一味灵药,名唤神仙散,吃了对身体大有裨益,甚至有机会长生不老。
皇帝现在最想要听到的,就是长生不老。
他以前总觉得求仙问道的人傻,特别史书中记载,他有位先祖便是因为沉迷炼丹,结果年纪轻轻的被丹药毒死,成了齐国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之一。
但那不过是以前,人是会变的,现在,皇帝疯狂迷恋上了道长丹辰子,更准确的说,是丹辰子手中的神仙散。
服了一味丹药以后,皇帝感觉自己身轻如燕,走路也不再一深一浅。
因为神仙散实在是太好用了,皇帝在宫中大兴土木,为丹辰子修建了一座辉煌的道观。
他甚至开始听不得旁人说丹辰子的坏话,这个别人,包括他的皇后,也包括他的儿子。
就连着代王说了几句,还只是暗示,皇帝都大发雷霆,然后勒令代王乖乖的去普济寺待着,为他这个父王抄写佛经。
谁让这些皇子一个个都唧唧歪歪的,就是看他这个父皇不顺眼,想要取而代之。
好在丹辰子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做,他成日便同皇帝待在一处,不然就是专心炼丹。
丹辰子这样无害且无欲无求,皇帝对他无比信任,做什么大事,都要去丹辰子那求上一卦。
就连边疆有胡人来犯,连破几座城池,皇帝都通过丹辰子询问了上天。
一开始其实也没有询问,但是皇帝连用了两个老将,都打了败仗,正因如此,他才去见了丹辰子。
丹辰子给他解的第一只签,是皇帝御驾亲征。
但他随即又说:“陛下身份尊贵,若是离了朝堂,怕是人心动荡,此次战事,出征之人,也不是没有代替品。”
皇帝便卜了第二卦,指向的,是一个姓魏的臣子。
符合卦象标准的,是荣国公的儿子,但他年纪轻轻便为国捐躯了。
皇帝想起那位从未打过败仗的将军的好来,但他也不能叫一个死人从地里爬出来,来替他征战沙场。
他问丹辰子:“仙长可还有他法。”
“若是这位将军,有什么亲近之人,擅长兵法的,也可。”
亲近之人,指的是血亲。对方留下的血亲,擅长兵法的的确有,就是魏老爷子,可是他已经瘫了。
皇帝皱起眉来:“荣国公年轻时候骁勇善战只是如今瘫痪在床,仙长的意思莫不是,用丹药治好他的腿,再让他上阵。”
“陛下,为人改命,那是要遭天谴的,若是我贸然改变这位大人的余生,那上天便容不得下我。”
皇帝一听,便否了这个想法,他还指望丹辰子的丹药,可不能让他这么遭天谴死了。
丹辰子意味深长地道:“那位将军留下的血亲,应当不止荣国公一个人。”
皇帝道:“你指的是魏宁?”
他对此抱有怀疑,魏宁虽然是将军的儿子,说是文武双全,可从未上过战场。
但除了魏宁,其他魏家人更是草包,怎么都不可能上战场杀敌。
丹辰子挥动怀中拂尘,神秘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经同陛下透露太多剩下的还看陛下自己。”
皇帝想了几日,在胡人再攻破一座城池的噩耗传来之后,钦点年轻的尚书省左仆射为兵马大元帅,临危受命,上阵杀敌。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怕自己写后半部分的时候睡着写不完,还是决定拆成3章
万一11点半没更新,那一定是我睡着了!
提前和早睡的说晚安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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