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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 第102节

    昨天夜里,听着北风哭嚎声,郦酥衣便在心中想。
    沈兰蘅那般畏水,此刻却被关在了水牢,这一晚定是分外难熬。
    定是生不如死。
    她心中打颤,问:“郎君是何时晕的?”
    狱卒答:“昨天夜里……便是刚入夜时。”
    昨日沈顷受刑,并未喝下那碗汤药。
    沈兰蘅应该是在黄昏时分转醒的。
    他应该是从黄昏,生生捱到入夜时,终于抵抗不住,一头晕了过去。
    迎面站在跟前的后生小声言语:“夫人,循着规矩,在水牢受刑之人若是晕倒,理应登即叫醒。将军前前后后昏倒了三次,小的们胆战心惊地叫醒了三次,到第四次时,周遭无人再敢上去唤了……”
    郦酥衣抱着沈顷的身子,将那件袍子裹得愈发紧。
    “无妨,”她道,“军令如山,你们秉公办事,二爷自然不会怪罪。”
    周围狱卒点头,稍有汗颜。
    魏恪等人将沈顷抬入帐。
    一时间,点炭的点炭,烧水的烧水,还有止不住往沈顷身上盖衣褥褙子的。适才心慌地这么走了一路,郦酥衣面颊被风雪扑打得通红,待安定下来些,她才发觉——沈顷面上确实红得有些不大对劲。
    少女素手纤纤,朝男人头上探去。
    这一探,她面色登时一变——高烧。
    郦酥衣心中一骇,赶忙转身,让人去唤军医。
    寒冬腊月,又在水里面泡了这一整晚,不发烧才是怪事。
    沈顷虽身体康健强壮,却也是肉体凡胎。
    她忙前忙后,于帐里帐外来来回回地打点,半日过去,沈顷终于退了烧。
    郦酥衣掩去眼底疲惫,抬手屏退了众人:“我一人在此照顾二爷便好。”
    周遭空旷寂静了下来。
    她坐在床榻边,卷起素净的床帘。
    彼时已至下午,离黄昏还有些时候。
    帐外雨雪稍小了些,风仍刮得厉害。
    她看着榻上平躺着、晕得几乎不省人事的男人,眼角不禁湿了湿。
    没一阵儿,那双眼便泛了红。
    她将男人被角掖实了,看着他苍白的脸,终是没忍住,啜泣出声。
    小姑娘哭声清软,一道接着一道,又因是担心扰到榻上之人而不敢哭得太大声。她的啜泣细细碎碎的,像是坠入湖泊里的月亮,圆镜似的湖面之,那一池清亮粼粼,任人怎么去捞都捞不起来。
    郦酥衣正哭得伤心。
    忽然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冰冷的手指,没有一丁点儿热意,抚到少女面上,为她擦了擦眼泪。
    郦酥衣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双沾满了泪的眼睫。
    方自昏迷中转醒,沈顷的面色并不是很好。他眼下透着乌黑,面颊上更是一片苍白。
    不变的是那双温柔宠溺的眸。
    四目相对,她心中又惊又喜,一时间竟犯了怔。
    “郎君,你、你是怎么醒来的?”
    少女细长的眼睫上仍挂着泪,看上去好生可怜。
    沈顷身子坐直了些:“被你哭醒的。”
    他语气中掺杂着几分无奈,望向她。
    “衣衣哭得这般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小寡妇了呢。”
    听了这话,郦酥衣也坐直了身子。
    她皱眉,“呸呸呸”了好几下。
    明明挺正经一人,到了这时候,怎么还开始说上混账话了呢。
    如若是她在家说这种丧气话,叫阿爹阿娘听见了,定会好好地责骂她一顿。
    但如今,沈顷看上去竟比她还要虚弱。
    郦酥衣既舍不得打他,也舍不得骂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着声音嘟囔道:“话哪能这么说,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什么小寡妇,她才不要当小寡妇。沈顷这么好的人,她要他长命百岁。
    沈顷伸出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他的手指仍泛凉。
    郦酥衣紧张:“郎君,你身子可好受了些,烧不烧,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早上在昭刑间外看见他的第一眼,郦酥衣一整颗心都要碎了。
    一想到这里,她愈发伤心。
    明明都是沈兰蘅犯下的错,明明是那个人惹下的烂摊子。
    为何最后受苦受累的,反而是沈顷。
    她替沈顷感到委屈。
    少女吸了吸鼻子,将头埋下来,轻轻靠入男人怀抱中。
    他身上已完全换了件干净衣裳,雪衣柔软干净,带着清雅的兰香。
    沈顷甫一垂首,便瞧见她眼底神色。她面若芙蕖,眸光却不似先前明艳四射。
    那眼底,写着几分哀,几分虑。
    沈顷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不过是一日的水刑,不必如此担忧我。”
    他的身子壮实着呢。
    生怕她不信,沈顷捉了她的手,笑着带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放心,我身上结实,十分抗打,不信你瞧瞧。”
    不光是胳膊,还有腰,还有腹,还有大腿面儿。
    瞧出她忧心,沈顷故意逗弄她。
    男人左手攥着她的右手,少女手指细软,很容易一手牵住。
    “你摸摸,是不是结实得很。”
    沈顷本欲逗弄她展颜。
    谁曾想,当他带着少女的手下意识探望腰腹之处时,她却忽然一阵情怯。
    虽说郦酥衣对这具身体甚是熟悉,但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她唇角终于勾了勾笑,下意识地就要缩手。
    “哎,郎君莫要拿妾身取笑——”
    他宠溺地攥紧,她嬉笑着挣脱。
    一个笑字还未落了音呢,她的手忽然“嘭”地撞上一物。
    不偏不倚,歪打正着。
    身前男人面上僵住。
    她的手被人松开,“啪嗒”一声,轻轻在榻上砸出一个陷儿。
    看见沈顷面色,郦酥衣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究竟撞上了个什么东西。
    她虽纯情,但也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夫妻之间那些床笫之事,她不是不懂。
    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帐外的凉风轻轻拂过她热烫的脸廓,郦酥衣才张了张嘴巴,呆呆道:
    “结、结实。”
    沈顷:……
    话刚说完,郦酥衣立马反应过来,恨不得咬舌自尽。
    帐内的风愈发躁动了。
    如两颗摇曳晃动的心。
    郦酥衣不知道是何人先吻上对方的,待反应过来,二人已拥抱在一起。
    她坐上榻,仰着脸,与身前之人交换着温热的吐息。
    帐外寒风冰冷刺骨,偌大的床幔内,却是春风横生。
    沈顷不似沈兰蘅,他懂得克制,更懂得分寸。
    男人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吻得很动情,那情谊亦打动着她,没一会儿,少女已耳根通红。
    心跳声更是怦怦。
    明明是同样一具身子,郦酥衣抵触沈兰蘅的触碰,却格外渴望与沈顷亲近。
    身上男人的呼吸逐渐加重,考虑到沈顷的身子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郦酥衣伸手止住他的动作。
    她低低喘着气:“郎君,不可。”
    沈顷:“好。”
    对方果然很尊重她,她说不可以,那就不可以。
    他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在郦酥衣撤身的前一瞬,男人恋恋不舍地揽了一把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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