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冯无择拱手道:“卑将听闻长公子扶苏持重,幼公子灵动,各有各的长处,今日舟师齐整,正好可以分为两队,不如由长公子与幼公子各领一队,双方比试,谁先将牙旗插在孤岛之上,便是获胜。如此,既可以检阅舟师,又增加了不少趣味,不知便意下如何?”
    胡亥正扒着栏杆欣赏船上的美景,便听到冯无择的提议。
    冯无择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让扶苏与胡亥分为两队,那必有输赢,这一场比试,便不是简单的比试,而是以扶苏为首的老秦人,和以胡亥为首的新派卿族的比试。
    胡亥蹙了蹙眉小眉头,刚想要拒绝,却听嬴政道:“也好,听起来甚为得趣儿。”
    胡亥:“……”我的便宜爸爸竟然是个乐子人!
    其实嬴政也并非是单纯的乐子人,党派之争对于朝廷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朝廷便像是一个巨大的体系,需要平衡,也需要互相制约,嬴政要做的事情,就是端平这碗水。
    “即是如此,”冯无择拱手道:“小公子年幼,亦没有作战经验,为了公平起见,卑将愿辅佐小公子。”
    【觉得只要有自己帮衬,必能让你取胜的冯无择】
    胡亥装作不经意碰了冯无择一下,果不其然看到了冯无择的标签。冯无择乃是舟师作战的天才,第一把手,别说是眼下,便是放眼整个大秦,也没有几个能比冯无择还要厉害。
    冯无择是觉得,只要有了自己的助力,幼公子胡亥必能得胜,如此一来,也可以打击长公子扶苏的势力。
    胡亥眼眸晃动,奶声奶气的道:“君父,这样恐怕不妥。”
    嬴政看向胡亥,道:“如何不妥?”
    胡亥道:“既然是比试,那必然要公平公正嘛!真正上战场杀敌,敌人才不会管你有没有上阵的经验,越是没有经验,旁人才越是捏咕你呢!所以武信侯说要帮助亥儿,亥儿觉得不妥。”
    冯无择瞥了一眼胡亥,自己分明是胡亥一派的,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冯无择的错觉,冯无择总觉的胡亥十足亲近长公子扶苏。
    胡亥又道:“武信侯不仅擅长舟师作战,且十足了解此处地形,若是叫武信侯来辅佐亥儿,亥儿岂不是明晃晃的作弊?作为大秦的公子,可以输,但不可以输掉骨气!”
    嬴政一笑,道:“亥儿说得有理,胜负乃兵家常事,但骨气是秉性里透露出来的,朕的儿子,自是有骨气之人。”
    “嗯嗯!”胡亥点头如捣蒜,肉嘟嘟的腮帮子微微颤抖,道:“君父说的没错,因着这些,亥儿私以为,武信侯不该参与比试,合该做一个裁判便是了!”
    冯无择给胡亥打眼色,奈何胡亥根本不看他,甚至胡亥还回过头来,对扶苏眨了眨眼睛。
    “便按照亥儿所说,”嬴政道:“武信侯,由你来裁判,务必要公平公正。”
    “敬诺……”冯无择拱手,他被堵住了说辞,连嬴政都发话了,冯无择已经没有了旁的借口。
    比试分为两组,分别由长公子扶苏和幼公子胡亥领队,冯无择做了裁判,剩下的阵容则是由两位公子亲自挑选。
    胡亥抽空低声对扶苏道:“哥哥,一会子你便让船只全速前进,亥儿一定会让哥哥赢的!”
    扶苏微微皱眉,方才胡亥拒绝冯无择的帮助之时,他便清楚了,胡亥是故意想让自己赢,可是自己若是赢了,胡亥便只有输,如此一来,在君父的面前颜面扫地,对于胡亥以后的发展,还有在朝中的威信,都会有所损伤。
    “亥儿……”扶苏刚刚开口,胡亥已经道:“哥哥,你放心赢好了,亥儿可以保证,君父也不会说甚么的。”
    扶苏叹了口气你,道:“你自己小心。”
    胡亥点点头,握着小拳头道:“哥哥加油,哥哥定要夺得头筹哦!”
    两面分别挑选人选,胡亥对章平道:“章平哥哥,你不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嘛,跟着我哥哥,这次肯定能赢!”
    “当真?”章平来了精神:“好,我便跟随长公子!”
    这里除了冯无择懂得舟师作战以外,只有章平有一些舟师经验,毕竟章平一直在东方做山匪,多少接触过一些,有了章平的帮助,扶苏便是如虎添翼。
    冯无择眼看章平入了扶苏的队伍,胡亥还在不紧不慢的挑人,便拱手道:“陛下,虽卑将此次只是一个裁判,不得参与作战,但幼公子无有舟师经验,以免发生事端,请命登上幼公子战船,为幼公子护航。”
    胡亥挑眉,好家伙,冯无择这是想要偷偷给自己开小灶?偷偷的作弊?
    嬴政倒是没有拒绝,道:“亥儿从未领过舟师,武信侯此举,的确稳妥一些,朕便应允了。”
    冯无择道:“谢陛下恩典!”
    章邯一直戒备着冯无择,眼看他上了胡亥的船只,心中不放心,道:“幼公子,下臣原跟随幼公子。”
    章邯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继续监视冯无择。
    胡亥点头道:“好呀章邯哥哥,你一向稳重,有你帮忙,亥儿心里妥当多了!”
    于是双方挑选完毕,章平跟随扶苏,章邯、韩谈跟随胡亥,冯无择以保护之名,也上了胡亥的船只。
    嬴政和成蟜等人坐镇在大船之上,一声令下,两队船只应声驶出,往孤岛行驶而去。
    说是先插旗者为胜,但没有规定这一路可以用甚么手段,所以无论用甚么样的法子,只要能把自己的牙旗插在孤岛上,便是胜出。
    “啊呀!”胡亥浮夸的惊呼一声,道:“甚么破船,好晃呀!”
    胡亥便是没事找事儿,毕竟他答应了让扶苏取胜,船只不能走得太快,一脸骄纵的嚷嚷着:“慢点慢点!这么晃,是想把本公子晃吐嘛!”
    舵手一脸震惊,结结巴巴的道:“这……幼公子,这若是放慢速度,长公子的船只可就……就超过去了。”
    胡亥不以为然:“超过去怎么了?还不慢点?再不慢点,本公子要吐你脸上啦!”
    “敬诺!敬诺……”舵手没有法子,惧怕胡亥的“淫威”,只好将速度放慢下来。
    船只慢吞吞的前行,胡亥指挥着韩谈道:“谈谈,这里铺个席子,这里风景不错。”
    “是。”韩谈立刻让人抱来席子,为了舒适,还给胡亥铺了个毯子。
    “哎——”胡亥一个打滚儿躺上去,踹了踹小腿,伸了个懒腰:“好舒服呀,谈谈,你也躺下来,吹吹风,看看海景,哇——你看,太阳圆滚滚的呐!”
    旁边的舵手、船工、士兵看得目瞪口呆,韩谈依言坐下来,道:“公子,口渴不渴?”
    胡亥咂咂嘴,支着脑袋悠闲的道:“口渴倒是不渴,但想吃甜滋滋的果子。”
    “果子?”韩谈道:“可这船上,没有果子。”
    “竟是没有?”胡亥指着远处的岸边:“谈谈你看,那不是有果子么?新鲜的,还长在树上呢,也不知好不好吃,你让船只停下来,给本公子摘个果子。”
    韩谈立刻道:“敬诺,我这就去。”
    胡亥若是为虎,韩谈便是作伥,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配合的极好。
    “不好了不好了!”士兵冲入船舱,赶紧去寻冯无择。
    冯无择已经安排好了,自己虽明面上不插手,但船上都是他细心调教出来的士兵,这船只又是极好的,改良的无可挑剔,只要行驶下去,绝对不会出现岔子。
    哪知……
    岔子这么快便来了。
    冯无择坐镇在船舱之中,自从上了大船,章邯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也来到了船舱之中,便坐在一边的席上。
    冯无择端起耳杯饮水,章邯看着他。冯无择拿起文书批看,章邯看着他。无论冯无择做甚么,章邯都看着他。
    冯无择笑起来:“章衣丞,我便这般好看么?”
    章邯淡淡的道:“武信侯英明俊美,自是好看的。”
    “是么?”冯无择道:“怪不得呢,咱们第一次见面,便将章衣丞迷得五迷三道的。”
    章邯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第一次见面,章邯因着中药,天色又太黑,错把冯无择认成了酒人,也的确有冯无择生得太过俊美好看的缘故在其中。
    冯无择放下手中的文书,走过去,与章邯坐在一张席子上,两个人身材都不瘦弱,尤其是冯无择,高大宽阔,一坐下来,宽敞的席子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章邯想要挪开一些,冯无择拉住他的手,将人拽回来,轻笑道:“章衣丞,怎的回避了?我还道章衣丞会有多大胆呢。”
    章邯道:“武信侯,请你自重。”
    “呵呵……”冯无择压低声音,在章邯耳边沙哑的道:“还记得章衣丞那晚在我怀中摆腰的模样么?当时的章衣丞,可不怎么自重呢。”
    章邯脸色通红,抿着嘴唇,咬紧后牙关,便在此时,有士兵大喊着:“不好了!将军!不好了!”
    嘭——
    士兵冲进来,冯无择应声放开章邯的手臂,和章邯拉开距离,道:“何事慌张?”
    “将军!”士兵并未注意冯无择与章邯的暧昧气氛,道:“幼公子……幼公子突然想食果子,吩咐舵手靠边停船了!”
    “甚么?”冯无择万没想到,胡亥竟然这般的不靠谱。
    若是按照原定计划,只要船只顺利行驶,便一定可以获胜,谁知胡亥这般多的幺蛾子,如此会作妖,竟然为了食果子,半路停船!
    要知晓,这么大的船只,一停一靠,再想开起来,需要浪费多长时间,有这个功夫,长公子扶苏早就插旗完毕了。
    冯无择顾不得太多,立刻从船舱中出来,走到胡亥面前。
    胡亥成大字形躺在软乎乎的毯子上,笑眯眯的道:“咦?武信侯,你的脸色很黑啊,不会是晕船罢?”
    冯无择沉声道:“幼公子,不能停船。”
    “为何?”胡亥道:“是船上有果子么?”
    冯无择道:“没有。”
    “既然没有,”胡亥道:“本公子就要吃果子,只能停船啦,有劳武信侯派遣一队人马,给本公子摘些新鲜的果子来。”
    冯无择眼皮狂跳:“幼公子可知,这一停一靠,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再将这般大的船只驶动起来。”
    “不知道。”胡亥对答如流。
    冯无择:“……”
    胡亥又道:“本公子只知晓要吃果子,你给不给本公子吃果子?不给本公子吃过,本公子要闹啦!”
    冯无择:“……”
    哐——
    船只一声巨响,莫名颠簸起来。
    士兵仓皇来禀报:“将军,不好了!果林前淤泥太多,船只……搁浅了。”
    冯无择深吸了一口气,道:“搁浅了还要禀报于本将?是让本将亲自去处置淤泥不成?”
    “不不、不敢!”士兵赶紧退下去,处置搁浅淤泥去了。
    胡亥一听乐了,这下子好了,船只搁浅了,想走都走不了,估计要耽搁不少时辰,便宜哥哥肯定会获胜,稳了。
    士兵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船只“救”出来,韩谈捧着一篮子红果子,道:“幼公子,果子来了。”
    胡亥一看,原来是山楂!方才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这会子看着了,可胡亥不喜食酸,吃不得山楂。
    胡亥摆摆手,十足骄纵的道:“咦,不好吃的样子,算了,不吃了。”
    冯无择:“……”
    胡亥笑道:“武信侯后悔了罢?是不是觉得不应该跟着本公子,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冯无择的脸色慢慢恢复了镇定,眯起眼目,略有所指的道:“幼公子……似乎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哦?是么。”胡亥并不惊慌,抬头看向冯无择,甚至坦荡荡的与冯无择对视。
    毕竟胡亥是和嬴政交过手的人,他在嬴政面前已经落马,这可是落马的“终极”,简单来说,胡亥都不怕在嬴政面前掉马,自然不怕在冯无择面前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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