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把脸埋在掌心里搓了搓，手心逐渐变得潮湿。
    过了好一会，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周父是想用自己的死控制周渡来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可周渡最恨的就是被人控制。
    卫生间的门被人敲了敲，长虹玻璃外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周渡？你没事吧？家里出什么事了？”
    周渡打开门，秦承就看到他红肿的眼睛。
    “怎么了？怎么哭了？叔叔阿姨出事了？”
    周渡抱紧他，像脆弱的小动物那般，将脑袋搭在他颈窝里，嗓子沙哑，“承哥……”
    “我在呢，在呢，到底怎么了？”秦承摩挲着他背，“跟我说说。”
    “我爸死了。”
    秦承愣住，不可置信道，“什么？怎么会？”
    “喝药了，没救回来。”
    “这……为什么啊？家里不是挺好的吗？”
    秦承一时无法接受身边人离世的消息，“叔叔怎么这么想不开，不会是因为我们……”
    “不是！”
    周渡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联想，秦承太聪明了，直觉又很准。
    这种罪孽就由他一人背着就好，无论未来有什么报应和代价，都冲他来吧。
    周渡跟秦承从来没有秘密，他可以跟秦承共享他的所有。
    但这次，他就算死，也不会告诉秦承真相。
    “宝宝，你不要多想。”
    第87章 得往前走
    “我没多想，那现在赶紧订机票回去吧。”
    秦承着急忙慌地去拿手机订票，“我跟你一块回去，阿姨现在肯定很难过。”
    “我自己回去。”周渡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床上，“承哥，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我跟你回去也能帮帮忙，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办丧事也很麻烦的。”
    秦承不太放心让周渡一个人回家，他总觉得周渡情绪有点不对劲，过于平静了，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悲哀。
    “真不用，承哥，家里会很乱，我顾不上你。”周渡顺了顺他头顶翘起来的呆毛，“在家等我，好吗？”
    周渡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可如果让秦承参加他爸的葬礼，他觉得会给秦承带来晦气。
    那是他爸，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他认了。
    但周渡不想让秦承去祭拜一个不值得尊敬的陌生长辈。
    “好吧。”秦承看他态度坚决，便没再坚持，“那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能赶过去。”
    秦承送周渡去机场时，碰到了周雁，眼睛通红，周逐风也恹恹的。
    两姐弟对视一眼，周雁又没忍住哭出声，周渡上前抱抱她，没说什么宽慰的话。
    秦承说了句“节哀”之后，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承哥，我们走了，你去上班吧。”
    “行，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秦承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放心吧。”周渡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挥挥手，“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三人登了机。
    周逐风靠在周雁怀里睡着了，周雁艰涩地开口，“爸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知道我跟秦承谈恋爱了。”周渡漠然开口。
    周雁猛地抬起头，“什么？爸……他是……”
    “嗯，我害死的。”周渡喉间紧了紧，声音像是被锉刀打磨过，于沙哑中勾起一抹笑，“他可真够狠的。”
    周雁震惊过后开始后怕，抓着周渡的胳膊，生怕他做傻事，“小崽，你可别钻牛角尖，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不是你的错。”
    “姐，我害死了你爸。”周渡双眸赤红，肆虐着悲怆。
    “胡说八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周雁一遍遍地重复着，抓着周渡胳膊的手逐渐用力，最后松开摸了摸周渡的脑袋，“听话，爸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
    强撑着的情绪在得到理解时瞬间土崩瓦解，周渡偏过头随意擦去眼角的泪花，可眼泪像是拧开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
    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把他生下来却毫不负责！
    周渡以为自己走出了大山，柳暗花明碰到了他要守护一生的爱人。
    他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终于开出了鲜花。
    没想到亲生父亲冲着他的心口给了他一刀，鲜血淋淋。
    他是同性恋，气死了亲爹。
    周渡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消化这一事实，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还带着小刺。
    如果当时他态度缓和些，如果他昨晚回了那条短信，现实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周渡不敢回想，不敢回头，他要向前走，他得向前走。
    前面有秦承。
    飞机平稳落地，三人转了大巴又坐了通往村里的面包车，终于赶到家中。
    邻居帮着张云把周父带回来家，事发突然，连个棺材都没有。
    张云倒是不再哭泣，“昨天还好好的，凌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周渡抬脚走进屋内，脚下如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好似有几只鬼手从地下探出来抓着他的脚，要将他拖入地狱去。
    周渡看到了脸色青白的父亲，他静静地伫立在床边，指甲深陷肉里，却感受不到疼痛。
    他只是看着，恍然觉得，自己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