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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江沉白心里有些波澜,他知道两贼同盟虽有利于互相攻讦击破,人性自私而已,但张翼之跟柳师爷不一样,前者已罪无可赦,无可作保,但柳师爷若能脱身尚能护他家小,若是他将柳师爷咬出来,那他家人性命可就未必能留。
    既难以从张翼之这攻破,除非拿住柳师爷的实际罪证。
    对了,之前这老贼不是满嘴喊着差役去对付新县令?那也是大罪啊!
    江沉白饶有期待,希罗非白以此拿下柳瓮。
    然,罗非白并无此前对付张翼之的强烈态度,倒是平和了许多,连语气都变得客气,像是尊老爱幼一般。
    她说:“这倒是本官的罪过了,本官此前是说为老太爷后辈,也没错啊,他是先任县令,本官是现任县令,前后传继,朝廷认命,莫非不合道理?”
    柳瓮脑袋越发低垂,“大人说的是,是小的愚鲁,不懂大人本意,一时误会了,也是老太爷不在,小民思念过甚,失了分寸。”
    罗非白:“这是小事,不值一提。”
    柳瓮心里一喜,软声道:“谢大人体恤。”
    他心里怀疑这新县令显然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不然不会事先布局拿下张翼之,但没有用刚刚自己出声让衙差拿她的冒犯之罪对付他,肯定是因为不知那几个去杀她的人动静,没遇上?她是顾念自己的官声,不愿意顶着苛待先太爷幕人的罪名,或者是遭遇了那几个杀手,死里逃生却没有证据指向自己,为了避免惊动自己背后的人,只能选择暂时避让,放自己一马?
    不管是哪一种,自己还是安全的。
    但也要尽快通知那位,不然.......
    罗非白:“柳师爷毕竟是先太爷的昔日幕人,老太爷故去已有大半年,你在这县衙也是劳累许久,本官作为现任县令,怎么好意思卸磨杀驴,传出去怎么做人?所以应该的。”
    大人她好直接啊,太直接了,明晃晃告诉众人她就是看在老县太爷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半点迂回都不带的,让在场的老百姓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表情多有尴尬跟憋闷。
    面馆里的一些老顾客面露嘲讽,眼神对视撇撇嘴:什么劳累许久,这老鬼可比张翼之坏了百倍不止,张翼之这恶狼后面的伥鬼罢了,且惯会拿老太爷做戏,吸着血吃着流油的肥肉还搭着倡廉公正的旗号。
    面馆老板手臂一撂,扔下漏勺,半点下面的意趣都没了,他在这开了面馆多年,就近瞧了许多官府出入的罪恶行当,心里有数:这老鬼罪行累累,害人如麻,若是新来的县太爷都这般局面了也不肯将之拿下,天理何在?他们这阜城的天还能见光吗?
    压根没把这些小民心思放在眼里的柳瓮却是松了一口更大的气,他的猜测得了验证,虽然也哭闹那几个杀手愚蠢无用,不仅没得手,还让人直入腹地,杀到自己面前,好在局面还稳得住,他心中有了底气,拜谢罗非白三分,眼底竟还见了几滴泪意,飞快老泪纵横,看得张叔等人心梗厌恶非常,却是无奈。
    这老鬼!
    江沉白皱着眉思索自己要不要顶着压力乘势控诉柳瓮,给新县令一个能明确拿下这老鬼的理由,固然自己要顶着不小的压力跟冒犯上官的罪名,但起码有机会将人连根拔起,免遭后患。
    拼了这一身新到手的捕头职衔也要拉老鬼下马!
    “大人,下属有....”他上前一步,正要屈膝跪下。
    “你有什么先别说,一边去,你,过来。”
    罗非白抬手一指,众人随即看去。
    原本跟张翼之等一群衙门中人站在门口、等着看江沉白等人凄凉下场的那个油饼老板一开始是十分得意的,宛若看笑话。
    其实也是等着尘埃落定后,自己会被两位靠山奖励,他怎么肯轻易离开。
    谁知道局面反转,从混乱到被罗非白把控,他有两次机会逃走,但因为那时两边在激斗,尤其是江沉白大开武斗,吓得这厮胆战心惊,唯恐被波及,只能躲在边缘避让。
    刚刚才想趁机溜走。
    结果人才刚过衙门左侧的门柱,耳膜闻声且后背发凉。
    叫他了。
    县令大人叫他了。
    油饼老板的左脚还立在半空,整个人如偷油的老鼠一般滑稽僵在原地,但马上一咬牙当囫囵没听到,鞋子落地就欲迅速逃走。
    “对,就是你,那个炸油饼的矮冬瓜。”
    “本官说的就是你。”
    张翼之现在又没晕过去,他期待柳瓮能脱身回去找救援,顺带捞自己,却不知这新来的白面县令为何忽然叫住那猪狗都不如的小喽啰。
    一个耳目而已,连爪牙都算不上。
    她想做什么?难道想.....
    不好,这小喽啰是破绽!
    柳瓮可比张翼之敏锐多了,立刻察觉到这新县令要拿这卑贱小民做文章对付自己。
    “张大锤!大人喊你,还不过来?!”
    柳瓮迅速站起,先一步怒斥张大锤,又想先下手为强说些什么,结果被打断了。
    罗非白睨他一眼,好奇问:“本官说你此前冒犯不值一提,不是让你觉得本官不值一提——可让你起来了?可让你说话了?”
    “老太爷故去不到一年,上官未言,幕人不语,府门官制,僭越之举乃是大忌,柳师爷从此业多年,是一直如此僭越,还是只对本官僭越?”
    柳瓮脸色一白,不得不告罪。
    年纪大了,膝盖痛得很,不比之前那次利落。
    罗非白好像也不生气,只是笑笑,“不必这么紧张,本官年纪轻,了无经验,初来乍到,既想维护对先认前辈的尊敬,又想维护衙门权威法纪,自得战战兢兢一些,希望柳师爷别见怪。”
    “所以,请师爷再次跪下,且闭嘴。”
    众人躁动,继而恍然:哈,县令大人她就没打算放过这老鬼!他死定了?
    第21章 喽啰(三合一,已更,有空的多评论留言哦,谢谢)
    柳师爷被梗的脸上青筋暴露, 不得不顶着膝盖剧痛继续跪下,想要继续告罪,又怕话多让这位笑面虎继续降罪。
    不过他几次行径, 次次都让一个小年轻拿捏了罪名, 显得丑态百出,不复从前虚伪做派,而且往日也不知欺压百姓让多少无辜之人跪地求饶,如今他倒是跪得面目发青,可真是让人看得神清气爽。
    这伥鬼也有今天?!
    瞧着县令大人肯定是要拿下他的,如何拿?
    老鬼毕竟狡猾。
    柳师爷继续跪着,用阴狠又晦暗的眼神盯着那张大锤,宛若要挟他别胡言乱语。
    张大锤也的确是个该被任何人唾弃厌憎的升斗小民, 既有攀附之心, 一朝得势,嘴脸丑恶凶狠,其邻居跟相遇者没少吃亏, 瞧这人都觉得面目可憎。
    但这人一旦遇到高位者,那嘴脸又是实打实的谄媚乖觉, 此时虽害怕, 却不吝谦卑, 立即迈着小碎步快跑过来, 跪地趴伏, 还未被质问就先磕头了, “小民愚鲁, 若有得罪大人的地方, 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先把人架上去, 仿佛处理他了就是她这个县令以大欺小似的。
    罗非白:“说实话,本官路上也遇过凶险,当时既怀疑有人要谋害本官,不欲让本官成功上任,也要把持阜城民生,祸害百姓,为此本官不得不乔装潜行走山区辛苦赶来上任,结果在黎村竟被人污蔑为通奸杀人的凶犯,虽艰难自证,但属实也怀疑这太巧了,大有可能真有刁民欲害本官。”
    “果不其然,一入县城就有耳目暴露本官欲下狱,二来本官亲自自证且查个彻底的铁证案子还能被拿捏复审,目的也是要将本官下狱。”
    “此事如何能不值一提?”
    “杀官,还不是一般的杀官,在路上将本官一刀戕杀都比用这种恶毒的罪名处置都好,竟是冠以凶杀之名,朝廷的法度何在?这是要谋反吗?”
    陈生跟赵乡役从一开始就几次震惊,现在更是呆滞了。
    不是,他们这就谋反了?
    张叔跟江沉白心中大赞:这罗公子,额不是,咱们家县令真贼啊,这不就利用了之前张翼之跟柳瓮俩人掐着案子抬高噱头拿捏他们的行径反击了?
    区区捕头跟师爷敢做初一,她作为县令,做十五,这可一点都不过分。
    柳瓮跟张翼之脸都黑了,张翼之想到自家亲族,心中胆寒,顾不得维护柳瓮那边的事,忙叫喊求饶,其他衙役也都跪下了。
    这次柳瓮尚因为背后有人,震惊之下却是稳住了往日的老沉谋算,故作委屈叫喊:“大人,这人乃是我们县衙为了监管县内一些下三行违法度之人的间客,偶尔会给衙门投递情报,谁知这人竟因为跟江沉白的私人恩怨杜撰....实不是什么谋反的歹人,我等也是冤枉的啊,我们怎么敢谋害县令,实在是误会,实在是....”
    张大锤都吓死了,凄厉喊冤,也机敏到顺着柳瓮的话求饶。
    这有利于他。
    罗非白眼看着这群人抖若筛糠,丑态毕露,倒也不甚在意,说:“柳师爷毕竟是我们衙门自己人,本官得宽厚几分,但张大锤,你是百姓,乃白身,有如此嫌疑,又有实罪,自该下狱彻查,如果这都不查,日后本官如何处理本县政务,为民做主?朝廷亦无颜面。”
    “所以本官只希望你能良心发现,好好交代实情,若你是无辜的,只是被利用了,那本官自然也不会冤枉人,你可不能枉费本官的一片苦心。”
    这一次,张大锤听明白了,眼神晦暗扫过柳瓮那边,后者似乎察觉到,眼神如滴血的恶毒,血丝密布。
    几次眼神威胁,都算是有效的,然这次不一样。
    张大锤虽心有畏惧,但缩了后臀,微微抬头窥视,正对上新县令那面带微笑的眼神,立刻又抖擞起来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懂县令大人的暗示。
    东风压西风,破房摇坠中,他肯定是往安全的好房子那边跑啊,谁还顾得上去修缮破房啊?
    何况房子还不是他自己的。
    这张翼之跟柳老鬼也只是捕头跟师爷,不对,前者连捕头都算不上,其丧事就在眼前,师爷又算得了什么?
    年纪那么大。
    老东西,早该退位了。
    张大锤都不用多思虑就果断趴地,声音洪亮,义正言辞道:“大人,小民的确是冤枉的,作为间客,小民也只是将刚好撞见您跟江差役的事跟那谋逆之徒张翼之与柳师爷提了提,倒也不是小民针对或者跟江差役真有仇,而是这两位以前就特地嘱咐小民一旦遇上能拿下江差役的机会,而且撞见疑似年纪相仿有功名归县的书生人士,定要跟他们汇报,小民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咱们阜城,又对这两位信任有加,以为他们是好人来着,当时连自家买卖都顾不上了,可见小民之诚心!可不得飞奔回县衙,谁知道后来....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柳瓮跟张翼之差点气得吐血三升。
    真是万万没想到常年打雁,没被雁啄瞎眼,倒是被大雁鸟屎给糊眼了。
    张大锤也是歹毒,既然反了,就肯定要让这两人爬不起来,不然回头还不得找他算账,且为了讨好新靠山,现在使劲儿控诉:“小民当时刚好回去汇报,且还听着这两位嘴上说着要弄死什么人,当时也没察觉,如今看来,他们分明是早有预谋,居心不良,胆大包天!”
    “小民可真是悔死了,一心那什么明月向了什么渠....”
    李二:“沟渠。”
    哎呦,这矮冬瓜还不如他呢。
    “对对对,就是沟渠!”张大锤声音大,按着柳张两人的脸往地上踩。
    众人听着都忍不住笑,但也了然这种墙头草能因为一朝势力攀附一方,自然也会因为自保迅速转换门庭。
    这不奇怪。
    是不奇怪。
    也只有柳瓮跟张翼之悔不当初,他们不是错看了张大锤这狗东西的本性,而是因为没算到这厮并不知道他们两人后面还有后台,但凡他知道,就不会轻易换门庭胡说八道把他们两个咬出来。
    可那隐晦的谋算跟机密以及后台之事涉及大秘密,自然不可能跟这样的狗腿子说啊,这就造成了区区一个张大锤就成了彻底给柳瓮罗织罪名的关键人物。
    这罗非白看着年轻,城府可真是毒辣。
    柳瓮这才被吓得哆嗦,知道自己丧钟将至,却是苦无脱身之法。
    官场手段而已,勾结暗人,网罗罪名,戕害下狱。
    用的一样的路数,只是细节有所不同。
    张叔暗暗瞧着,心中对这位新太爷的判断又多了一层——亦正亦邪,不吝手段,缜密无错,目的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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